“我明白了,姑母。”郗如抿了抿唇,答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最想做什么?,在兖、青推行新政时,我很?快乐,也很?有成就感。可驰骋沙场、保家?卫国,听起来也很?热血沸腾。姑母,我想先试试。”
“好。”郗归颔首道,“有机会的话,就先试试看。”
郗如乖巧地笑了,她眨眨眼,换了个话题:“姑母,我原本以为,我和?南烛姐姐在兖、青推行新政,会受到当地人?的质疑,我以为他们会不服气我们两个女人?主理此事,可事实上?,虽然的确遇到了一些困难,可却很?少有人?直截了当地因?为性?别而反对我们。您说,这是为什么?呢?”
“阿如,人?有性?别,可是权力却没有。”郗归悠悠说道,“只要有足够的权力,自会有人?忘记你是个女人?。你们在兖、青,拥有的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北府军的将士在为你们撑腰,分田的利益在帮你们收拢人?心,如此种种,那些百姓,为什么?要拿性?别来为难你们呢?”
郗如若有所思地点?头:“他们之所以会因?鲜卑人?分田一事提出异议,是因?为这确实关乎他们的切身利益。可官长是男是女,对普通百姓而言,却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是的,也许会有反对之声,可绝没有到足以蔚然成风的地步,所以也没有传到你的耳边。”郗归缓缓说道,“阿如,你要记住,权力是没有属性?的。它既没有性?别,也没有善恶,只是单纯的权力罢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端看掌权者怎么?去使用它,百姓也是一样。”
“百姓?”郗如眨了眨眼。
“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然而除此之外,还要牢记一条:水无善恶,唯因?地势而行;民亦如水,为政者当导之引之,万不可一意壅塞。”
“所以新政中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加强教化?”
“是的,教化。要推行我们的教化,培塑我们的百姓,建造我们的国家?。”
第二日是除夕。
自从郗途战死?的假消息传来、郗如与谢粲吵过一架后?,这母女之间,便干脆不再见面了。
谢粲心里对郗如存着?气,又不满郗归逼谢瑾离婚,再加上?郗途征战在外的缘故,这几年春节,她都是在谢家?过的。
郗归一大早起来,便带着?郗如在祠堂祭祖,而后?打算去京口一趟,到郗声、郗和?与郗岑的墓前祭拜。
临出门的时候,郗归叹了口气:“你母亲她、也是个可怜人?。前些日子她还写信问我,探听你父亲今年回不回来过年。”
郗如扶着?郗归上?了牛车:“这世上?可怜人?多了,相比之下,母亲起码衣食无忧。”
郗归坐定之后?,轻叹了一声:“我不是要劝你,只是觉得?感慨,她想要的,你父亲大概是不能?给她了。”
“姑母,我明白的。”郗如平静地回道,“现在这样也很?好,母亲很?喜欢谢家?,她在那边照顾姨母留下来的表弟,过得?也还算顺心。若是真的朝朝暮暮长相厮守,恐怕又要觉得?我父亲不解风情,或是忧心不能?生?个男孩儿了。”
郗归扯了扯嘴角:“你说得?也是。无论如何,自得?其乐变好。对了,你觉得?慕容楚如何?”
郗如愣了一下,随即答道:“挺好的。在广固的时候,她与我还有南烛姐姐接触过,是个很?心善的人?。难得?她经历了那么?多,却没有怨天尤人?,还能?对众生?怀有一颗慈悲心。”
郗归也很?赞同这点?:“我与她见了两面,也觉得?是很?有慈悲的一个人?。北方战乱之后?,有不少流离失所的妇孺,我约略问了几句,她自己也愿意去救助那些可怜人?。”
“那可真好。”郗如笑着?说道,“我们今天去京口,正好也看看那边的慈幼院和?学校。等过完年,也可以请慕容公主过来瞧瞧。我瞧着?她心中到底有些郁郁,若能?做些事情疏解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牛车抵达墓园时,已?然过了正午。
冬日的墓园很?是冷清,寒风瑟瑟,似带着?江水中的湿寒,令人?平生?几分伤感落寞之意。
姑侄俩挨个摆上?祭品,奉了纸钱,一时都有些怅然。
郗归说:“阿如,说一说高平吧,也好教曾祖父他们知道,高平如今是番什么?样貌。”
“嗯。”郗如深吸一口气,回忆着?高平的一景一物,脆生?生?地开口讲道,“我们到高平的时候,正是初春时节。天还带着?几分凉意,可树上?却已?有了新芽。”
“高平依着?大河,河水还未完全化冻,仿佛与周遭的山凝成一块,很?是肃穆。”
“化冻的那天,河边动静可大了。我在屋里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震天雷爆炸了。”
“金乡有一座古庙,乡民们说,那原本是咱们郗氏的族学,后?来胡人?来了,好多建筑都损坏了,渐渐就没了学堂的样子。”
“再往后?,鲜卑人?在那里供奉了他们的神,慢慢就变成了一座小?庙。”
“伯祖父的墓地就离那儿不远,他临走之前,特意选了一块地方,说等天下太平之后?,姑母和?父亲会带着?葬在京口的郗氏先祖,一道归葬高平……”
郗如在高平待了许久,有许多的话可讲。
郗归一边听着?,一边缓缓擦拭着?墓碑,心中流淌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直到郗如渐渐停下,她才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先回车上?吧,我一个人?再待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