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里里外外的下人门乱成了一锅杂烩粥。推推搡搡磕磕碰碰的,象两群没头的苍蝇。
墨府的下人抱怨庆王府的下人太鬼祟,话都说不清楚,庆王府的下人则指责墨府的下人不懂规矩,声音太大扰了主人的睡眠。两群下人一边伺候着庆王爷洗漱,一边眉来眼去地暗地里争执。
而墨府的主人墨无痕呢,不仅不关心庆王爷的疾苦,反而连床都不让下。揽住庆王爷的腰蛇一样地缠上来。嘴里嘟囔着:“别走,再睡会儿。”
“你睡吧,睡吧!我完事就回来!”庆王爷急得汗都出来了,却还是耐心地把墨无痕的胳膊、腿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塞回被子里。替他盖好被脚,轻轻地安抚。
好不容易洗漱完了,把朝服穿好,随便用了点早膳,庆王爷大步流星往外走。
走到门洞的时候,看见墨玉青垂手站在那里。好像是在等自己。
“青儿有事?”庆王爷虽然着急却还是停下了脚步,耐心询问。
墨玉青腰身挺直,恭敬有礼。见庆王爷垂询,从袖笼里抽出一个折本,递给庆王爷。“王爷把这个递给陛下吧,他可能会想看。”墨玉青简短的解释。目光里比以前多了些沉稳坚定。
庆王爷真的是来不及了。
没时间细说,庆王爷只“嗯”了一声。接过折本放进袖笼里。拍了拍墨玉青的肩头,“你好好照看你爹。”说完就快步走出府去。
又过了两天,墨无痕安顿好了墨府的各项事务,拎上鸟笼子,坐上庆王府的大马车,招呼上挤在世子府里的大批庆王府下人,车马粼粼回了庆王府里自己的西院。
窗明几净的画室被人仔细的整理过。案头名贵的兰草换了土,新长出的枝叶婀娜挺拔。多宝格上的古玩玉器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越发显得高雅素洁。
墨无痕随意坐进床前的软塌,舒展开腰身,细细感受这里的柔软舒适。
有懒散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落进来,随意铺在深色的桌椅上,与精致的漆质器具一起。演绎出一段类似忧伤的情愫,凝重中略带些迷离。
这是夏日午后最妩媚的时光。
一杯茶,一本书,一碟点心,一个下午……这是墨无痕多年以来的生活。
恬静温馨的王府内院生活,对于外人来说,也许是天上人间的极致享受。而对于半生沉浮满心伤痕的墨无痕来说,不过是一处浩劫后苟且偷生的藏身地。
每每缩在柔软的靠垫里,盖着小羊绒的薄毯,便觉得自己与尘世隔绝。舒服地以各种慵懒的姿态斜倚着,小睡片刻,做个美梦。便觉得满心诉不尽的心绪都渐渐沉淀。
临窗的几上,已经备好了上好的茶点。有水果的香味淡淡的飘散。这香味十分微妙,不是单纯的水果,而是水果和面点一起烘烤出的一种别样的香味。这香味与茶香混和在一起,丰富细腻中有种动人的优雅。
墨无痕禁不住这样的诱惑,起身去察看。
拿起一块点心细细的品尝,不觉迷起双眼。吃完后,又去拿下一块,……转眼间,风卷残云,一盘点心吃个精光。
墨无痕一边抹抹嘴上的残渣一边在心里寻思。自己几日不在,王府里的厨子技艺精进了不少。难得他们有心,还能弄到这么新鲜的材料。做出来的点心好吃又不腻。
这还得感谢那位神医。
那位神医不仅给青儿治好了眼睛,还顺便瞧了瞧自己的病。
他说自己身体底子太差,伤了元气后又急于进补。结果搞得虚不胜补,反倒越补越虚。
医治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要有些耐心。神医说了,务需抽丝剥蚕般慢慢调理,年的时间,才会有成效。他还说,养身调气必须先调理肠胃,平日饮食起居都要仔细注意。
墨无痕喝了口清茶,坐到桌前。
那神医年过半百,神采却依旧飞扬,年轻时想必十分的俊朗。他给了自己一个药方,都是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便宜得不能再便宜的药。连下人们看了都吃惊,就是几纹银子可以抓一大包回家吃上半个月的那种。
药汁淡淡的,没什么味道,喝起来并不艰难。自己在青儿府上吃了这些日子,似乎已经有了些成效。别的倒没什么,只是吃饭香多了。再不用东抢西夺,专吃别人碗里的。
墨无痕拎起笔,随手在纸上画出神医的样子。
爹爹回了庆王府,墨府里外一下子清静了下来。清静得墨玉青连弹琴的心思似乎都淡了几分。
夏日天长夜短,用完了晚膳天色还不晚。太阳还没落山,墨玉青一个人坐在凉亭里,无聊地拨着琴弦。
以前住在庆王府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那时候爱热闹,总是在外面有消遣不完的新鲜花样。每天都忙忙叨叨的,甚至几乎都不怎么回去用膳。就算偶尔没有什么事,也总会有鸿锐膏药一样的在耳边唧唧呱呱。
此刻不用忙弄公事,不用呼朋引伴,不用去街边的酒楼里胡侃。只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府邸里,静静的过日子。居然发现,不知道这些忽然多出来的清闲时光该怎么打发。
看看天边最后一缕亮光马上就要坠落。墨玉青决定早些洗漱睡觉,那位神医说得好,“不相信自己的意志,永远也做不成一个好将军。别人可以帮你,可以劝你,可以照顾你,……但是你自己才是一柄剑。你自己的这柄剑,要想坚韧,要想锋利,都只能是你自己。所有的磨砺和拯救都只能由你自己完成。”
所以,这些天自己都呆在自己府里没有出去,就是想好好想想自己今后的路要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