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就在不远处一座开满梅花的院子里,看到了一个小小少年,正提着一杆红缨枪从屋里走了出来,开始迎着大雪舞枪。
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处处杀招,却又光明磊落,周濛不通武学,都能看懂少年的意气风发、锋芒毕露,比在大典上温温吞吞、中规中矩舞着枪的那个尊贵世子……可有意思多了。
他也生的好俊,眉眼轮廓是汉人难见的深邃,身姿挺拔,浓密的黑发在脑后梳成高高的马尾,又精神又漂亮,胡人里真是少有这样黑发雪肤的精致样貌呢,那么,他会是谁呢?
管他是谁呢!当时的周濛懒得多想,好看嘛,多看看就行了,她马上就要嫁给世子元致当童养媳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知道了这少年的身份,对他生出不该有的心思……那自己日后的婚姻生活,该有多痛苦啊。
原来,她当年骗过的、隐隐嫌弃过的,同时也惊艳了她儿时记忆的,全都是同一个人。
很早以前,他就在她的心里划过了波澜,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重逢,又有新的交集,最后相爱,再最终分开。她的心意像酒,尤其是拥有过他这样的男人,她心间酿的便是这世间最好的酒,越久越香,越让人留恋。
但这份心意终究也只能是酒,品味过了,就该好好珍藏起来,存在窖中去抵过余生漫长的岁月。
第二天,敦煌城的积雪仍厚。
通往城外佛窟崖的步道上,一个小小的素色身影在雪地里缓慢地拖行,身边还踉跄地跟着一只黄色的虎纹大狗。
周濛穿着新做的羊皮小靴,但还是渗进了雪水,整只小脚都冰冰凉凉的,又因为长久地行走而隐隐发热。
她算了算,那副壁画最多还剩五天的工期,她赶一赶,三天应该也能画完,一想到画完就能赶紧出去散心,体会着冰火两重天的一双小脚也不知不觉轻快了起来。
终于到了,她站在巷道的阶下,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一个别的脚印都没有,她是今天第一个到的工匠,也许也是唯一的一个——
这么冷的雪天呢,谁不想窝在被窝里睡觉?这样恶劣的天气,不上工都不会被扣工钱的,谁还会来?
只可惜,没人能陪她聊天了,陪她的就只有身边的这条傻狗。
周濛看着小虎笑,拍拍它的脑袋,“走啦,咱们进去了。”
画佛窟里的壁画,其实不算是件很轻松的活计,工程量大不说,设计、绘制都需要花费很多的心血,但如今这副画已经临近收尾,该设计的、该花心思的早已完成,只剩下一些枯燥的描线和涂色工作。
真是枯燥,枯燥极了。
尤其是她还没人可以说话解闷,尤其是她今日的心情并不怎么畅快。
若是畅快,又怎么会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散心呢?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她一直心情都不太好——
等着一个不知什么时候会来的人,心里也堵着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结。
半个月前,等的那个人他终于来了;昨日,那个死结好像也被找到了症结,就要解了……可是,那个人说,他要走了,再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