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且注意,”李闻鹊虽然有些孤傲,也瞧不起女人,可他显然在扫荡数珍会势力时详细去了解过情形,“这些人,还不是饿得瘦骨嶙峋的,那些连路都走不动的,早在半道上就被人扔下了。运气好些的,尚且能在地下找到一份活干,运气不好的,就会被充作食物,那些专门开羊肉店的,其实便是……”
饶是他见惯了沙场血光,也有些说不下去。
毕竟只要是人,还有些人性,遇到这些事情,总会不忍。
随着地下黑市交易的越来越多,羊肉店也挑剔起来,老的残疾的都卖不上价钱,小孩子格外金贵,有些祖孙二人相依为命本想着来此逃生的,最后却不得不为了一口||活饭,将孙儿l送进去。
人相食,载在史书上的三个字,已经不仅仅发生在大荒时代的走投无路,一些出于猎奇心理,或自以为乱世能凌驾于别人之上的穷凶极恶之徒,以这种方式来炫耀,而数珍会的存在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借口或庇护。
另一方面,数珍会这些贩卖人口,做地下生意的行径,又需要这些人来奔走效劳,双方各取所需,久而久之自然就形成这么一个地下黑暗世界。
“还有些姿色的幼童,无分男女,则都被送去调教,如地面上那些青楼妓馆一般,以娱客人。只不过,一旦他们不受宠,或者不听话,下场也比寻常妓馆要更惨。”
李闻鹊说完这些,再想想自己在清剿数珍会余孽时看见的场景,不由有些反胃,忙喝一口茶压下那股感觉。
他已经描述得很委婉的,还有些更黑暗的未尽之言,他怕说出来,会脏了在座贵人的耳朵。
但公主和陆惟的反应,比李闻鹊想的还要平静很多,唯有刘复听
得瞠目结舌,
露出作呕神情,
最后禁不住跑出去开吐了。
公主道:“我听说本地附近有不少荒田,原先经常有柔然人来劫掠,百姓不肯去冒险,都荒废了,李都护不妨让他们去自行垦荒,否则光是收养安置,恐怕都护府开支就难以为继。”
李都护点头:“殿下不必担心,此事我已吩咐杨长史在办。”
杨长史得了机会,忙道:“殿下放心!那些年长的,还有几分力气的,已经让人去组织垦荒了,若有收成,头三年都护府不收税,后边再看收成,至于那些幼童妇孺,都护也已经吩咐了下边,正筹措成立一个慈济局,先将人养着,再由官府许可的牙行来介绍些活计,届时慈济局只供基本吃喝,这些妇孺若是要赚钱养活自己,总是得自力更生的。”
这办法听起来还算完善,杨长史也是逮到机会卖力表现,恨不得让公主和两位天使都能记住他。
反观副将宋磬,虽然也列席在座,就显得沉默低调多了,毕竟他是武将,这些事情非他所长。
除了这些人之外,李闻鹊以下,都护府大小官吏,军中数得上名号的武将,俱都来了。
世道不平,对武将的依赖更重,所以这年头镇守地方的都护与刺史职权颇大。李闻鹊做这些其实并不需要禀告天子,但他还是将众人请来,为的就是让刘复回去好告诉皇帝,让皇帝知道他做了许多事情。
陆惟也有了一个正大光明观察所有人的机会——这是他与李闻鹊提前商量好的,为了印证李闻鹊身边是否真的存在一个内鬼。
杨长史侃侃而谈,底下有几个人表情不一。
有的露出不屑,如李闻鹊麾下的武将宋磬、录事连冲等人。
也有面上露出捧场微笑,看不出真实想法的文职官吏们,像户曹参军刘参,本身跟杨长史不对付,直接就翻了个白眼,撇撇嘴,明显瞧不上杨长史这谄媚的模样。
但杨长史不管他们怎么想,依旧滔滔不绝,说着自己的安排,直到嘴干舌燥,才停下来。
李闻鹊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见他停顿,忙截住话头:“今日诸位都辛苦了,年节将近,都回去好好过个节,阖家团圆,我还有话与殿下说,就不留你们了。”
杨长史意犹未尽,思及顶头上司刚死了小妾,身边也没个女人照顾,这个节肯定过得冷冷清清,浑身不痛快,他也就赶紧闭嘴了。
正事既然说完了,众人起身告退,从明日起,便是年节休沐,直至元宵之后才会重新开印点卯。
厅堂之中,就余下李闻鹊、公主、陆惟、刘复四人。
论身份,公主本该上座,但她谦让了几回,表示不愿意喧宾夺主,李闻鹊再傲,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怠慢,便空了上座,主动下来,坐了右首第一,公主则在他对面,是左首第一,形成四人相对而坐的局面。
李闻鹊就问陆惟:“陆郎君,方才众人表现,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