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谢行便愣了愣,半晌才眨眨眼:“还,还好?”
宁柯又侧了下头看了有点迷茫的谢行一眼,才笑着转过头,降下车窗把胳膊支在了窗边,单手扶着方向盘,姿态十分松弛。
不知不觉的,他好像又回到了谢行熟悉的那副样子,温和从容,毫无攻击性。
“阿行,你知道的,我并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你虽然能叫我一声哥哥,但我自认当不得你的长辈,做朋友倒更合适,你觉得呢?”
谢行不太懂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像是要和自己撇开关系,心下又起了点不安,下意识揪住了后座上自己的书包背带。
“所以,在我面前没必要太拘谨,想说什么就说,说出来才能解决问题,嗯?”
谢行没想到他会安慰自己,但是这份关照让向来孤寂的他更惶然了:“先生,我……”
此时辉腾已经上了高架桥,落日十分耀眼,宁柯随手把宋洋平时搁在挡风玻璃后面的墨镜摸了过来戴上:“所以,阿行,这么多年,你有怨过他吗?”
那对桃花眼被镜片遮住,让谢行看不见了,但是他就觉得,宁柯一定还在看着他。
他在这个男人面前,好像总是无所遁形。
可是,怨……他怎么会不怨呢?
这么多年过去,他不知见证过母亲的多少次绝望,多少次痛苦。他一个大男人,摸爬滚打怎么样都能活,可是母亲呢?
谢行从前看见过母亲年轻时留下的照片,她从过去温柔知性的年轻姑娘,变成现在这个每日为了柴米油盐发愁的中年妇女。
他有时候都会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意义?
除了成为母亲的烦恼和累赘,还有什么用?
筒子楼里人多口杂,他从小时候开始,就听到过不知多少人背后的闲言碎语。
说母亲一定是年轻时勾引了有钱人,后来手段败露,才被抛弃沦落至此。
可是他并不相信,千错万错,也一定是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的错。
说到这里,关于那个男人是谁的问题,还是他背着母亲自己发现的呢。
要谢行说,他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
谢行垂下头避开了宁柯的眼睛,抬手揉了揉有些发酸的鼻翼,声音也有些不自觉的发闷:“我不知道。”
模棱两可的回答,向来是他遮掩内心的一种方式,即便宁柯刚刚已经那样掏心掏肺了,他也并没想敞开心扉。
但是宁柯是谁啊?他两辈子加起来在名利场上游走十来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他自然能看出谢行还在含糊其辞,但是显然,如今并不是戳破的时候。
只不过是今晚心碎的人要加上谢明珏这位老父亲了。
宁柯终于转开了眼神,开始专心开车。
啧啧,为人父母真是艰难,以自己这幅心性,以后还是不要去祸害小孩子了。
……
两人刚进家门,就闻见一阵浓郁的香味。今晚吴姨特意准备了火锅,因为家里的宁柯和谢明珏都吃不了辣,谢行的口味也还没摸清楚,便准备了菌菇和番茄两个口味的锅底。
谢明珏正坐在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财经杂志。
看见他们进了客厅,便立刻向宁柯投来了渴望的眼神。
宁柯:“……”
趁着身后的谢行正在挂衣服,宁柯对着谢明珏耸了耸肩,递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啪的一声,谢明珏就把那本用来摆拍的财经杂志丢到了茶几上。
开饭之后,宁柯坐在这对父子中间,更是选择性忽视了谢明珏的几次试探,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向正在埋头干饭的谢行的时候,宁柯终于坐不住了。
他动作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从衬衫口袋里摸出手机,在备忘录上打了几行字,从餐桌下面递给谢明珏看:
“十几年前把儿子弄丢的是您又不是我,要我冲锋陷阵能有什么意义呢?您说是吧。”
谢明珏:“……”他就知道,这事指望小宁完全不行,这孩子只会给自己添堵。
怪不了人,又咽不下这口气,激得他直接把宁柯碗里已经涮好的毛肚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