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她知道斩杀作恶生灵也算杀生害命,同她一道历练人间的朋友因为斩妖除魔死在飞升的天梯之上,她便也失去了所谓斩妖除恶匡扶正义的意义。已经有多少年没有人同她说过这些,还是用如此天真的口吻。“你可知双极门中,为何招收阴煞门的弟子?”岑蓝侧过身,看着姜啸。姜啸几乎没有迟疑,“世人说,因为师祖对苍生一视同仁。”岑蓝又笑了,笑得眉眼弯弯,“你当真是天真烂漫。”岑蓝突然收敛了笑意,神色肃冷阴沉下来,凑近姜啸阴恻恻地说,“你知道么,惩妖除恶也算杀生害命。这天下并不真的需要所谓的正道之士,因果轮回自然会肃清一切,相反我们这些褫夺天地气运的修者,才是天道最厌恶的蛀虫。否则为何修为圆满飞升之时,还要天雷灌体呢?”这一番言论,实在是颠覆一切,修士无不以匡扶正义作为说词,行走于人间。若是旁人听到双极门老祖的这番言辞,传出去了,定然要掀起一片争议,但姜啸只是眨了眨眼,并不认同也不否认,只是满眼的懵懂。岑蓝看他纯真眉目,突然丧失与他说这些的兴致,他一个毛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睡觉,明日还要继续,下山历练之前,我会一直带你入阵。”岑蓝心情不好,声音有些冷硬。姜啸好半晌没有说话,岑蓝陷入了某些不好的回忆中,闭着眼微微蹙眉,姜啸却又开口,“可是师祖没有杀他们,将那些怪物困在阵中,我也见他们膘肥体健,自成生态轮回。”岑蓝睁开眼,姜啸又说,“双极门中的妖魔修,自入门多年来,修习七情道,也少有违规残害人族的。师祖,你不知世人对你如何敬仰。我曾去山下,有临近峡谷邪祟四起的百姓村庄,那灵力驱使的傀儡便是他们的守护神。”“那些不都是师祖所创,他们中还有人供奉师祖,称师祖为活神仙……”“你觉得我像神仙么?”岑蓝突然侧身掐住了姜啸的脖子,问他,“在我身边待了这些天,我问你,你觉得我像个心慈的神仙么?”她眉目沉静,眼中却掀起汹涌波涛。她耳边猛地响起了个妖媚的声音,那声音贴着她耳边传来,“听闻你从小心慈,你就是这镇上的小神女,我倒要看看,你有何神力,能够救得下他们哈哈哈哈哈……”她本来手上施力,可因为这骤然响在耳边的声音,她浑身上下涌起了无边的无力感。岑蓝睁着眼,眼中却没有聚焦,她看着姜啸,却似乎透过他,在看着什么可怕的人,可怕的事情。如同溺水般,无力无能,无可奈何!她看到血肉横飞,残肢在兽口断裂,胸腔涌上撕裂般的阵痛――“师祖,师祖?”姜啸撑着手臂起身,晃着岑蓝,她却只是睁着眼,满脸的痛苦,仿佛陷入了什么难以自拔的噩梦。“师祖!”姜啸不懂她这是怎么了,但是怎么叫她也没用,她像是不能呼吸了一般,憋得脸红得发紫。姜啸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怕她憋坏了,灵力输入也没有用,他干脆一咬牙,吸了口气捏住她的口鼻,朝着她口中吐去。岑蓝突然得到了气息,她挣扎着挣脱了束缚,终于得窥天光。然而就在她即将脱离那可怖的记忆和无力感的时候,突然间眼前压下血红一片,下一瞬,岑蓝睁开了眼睛――姜啸看到她睁眼,连忙松开她撑起身子,问道,“师祖,你怎么样了?”岑蓝慢慢起身,视线冰凉,一错不错地看着姜啸。但很快,她勾唇笑起来,同她之前的笑容不同,她此刻笑着,可她的双眸却是一片茫茫雪原,直教人看上一眼,便冻彻心扉。“姜、怀、仇。”岑蓝一字一顿,慢慢叫道。老是咬人(众所周知,箭在弦上停不下)姜啸,字怀仇。人族寻常的凡人是很少有小字的,现如今这个天下并不盛行取小字。只有在三千年前,对于姜啸这个年岁来说的古时候,那时候无论是商贾富贵,还是人间百姓,都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小字,且大多字的意思,都是寄托父母对其美好的希冀。可是姜啸的小字是怀仇,他刚刚被带回门派的时候,并不懂这小字的意思,后来在门中读书识字了,才知何为怀,何为仇。但他一直也想不通,他的父母为何会将寄托美好希冀的小字,取为怀仇,他问过师尊姜蛟,姜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他,最终也是摇头。门中与他亲近的人并不多,叫他小字的也极少。除了师兄们偶尔会叫,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岑蓝……还是状态不正常时候的岑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