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放下了账册,揉了揉额角,摇头道:“拿去上林宫吧,让宝珠陪着阮嫔用个安生的午膳。”
即便阮嫔已降为常在,毕竟是宫中的老?人,私下里,娘娘已习惯了叫上一句阮嫔。
“小公主聪慧,娘娘待小公主的好,小公主会记在心里。”许久,文竹忍不住安慰娘娘一句。娘娘养了小公主倒不如不养,小公主记了事,心?心?念念只有阮嫔这个生母,养恩终究大不过生恩。也不知待成年知事,可记得娘娘的恩情。
皇后毫不在意地笑笑,“记不记在心里又能如何,本?宫本?也?是做个顺水人情,没放到过心?里。”
再聪慧,也?不过是个公主,这江山大统,还是要承继到男子手里。
……
乾坤宫
全福海候在一旁研墨,今儿后宫几位主子升位的大事儿堆到一起,皇上正提笔拟旨,但?他见?皇上好一会儿迟迟未落下笔,禀着气没敢开口打扰,不知皇上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了。要他说,新?进宫的孟氏女、怀了皇嗣的杨嫔主子、张美人主子升位份都无可厚非,最不对劲儿的地方,就是皇上提了尚无功劳的宓常在品阶。宓常在进宫到现在,做得最厉害的地方,就是侍奉好了皇上,哄得皇上一日不见?宓常在,必要问他宓常在的动静。
全福海撇了撇嘴,也?不敢叫皇上瞧见?。
末了,皇上也?没写下圣旨,撂了笔,全福海立马弓下腰,李怀修转了转扳指,“备驾,去顺湘苑。”
冬日已寒,彼时?明裳正试着内务府送来的窄袖胡衣。大魏朝建朝之?初,太祖爷便准允与胡人通商,由?此行动便利的胡服慢慢传入了上京城。然祖宗规矩不可废,胡衣也?只能在府邸穿穿,到外面还是要着阔袖襦裙,入了宫,身为嫔妃,更是不能随意决定自己的衣着。皇上又看重?祖上的规矩,几番下令不得在宴席时?穿胡人衣着,因而,六宫嫔妃更是没人敢违背皇上的旨意。明裳这身襦裙并非正儿八经的胡衣,虽是窄袖配珠,裁成齐胸掐腰,仍旧是中原样?式。
她挽上披帛,足尖点地,柔软的腰身向后压下,回?眸一笑间便是千娇百媚的姿态,内务府送衣裳的小宫女几乎看痴了,听闻宓常在得宠,却不知是怎个得宠法儿,而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般柔软纤细的身段,风情妩媚的姿容,怕是六宫里找不出第二个。
对上宓常在的笑眼,小宫女脸颊一红,倏地低了眸子,颇有局促。
明裳理了理衣摆,扬笑,“衣裳做得不错。”
辛柳授主子的意,打赏了那小宫女,小宫女摸了摸沉甸甸的荷包,又惊又喜,都说到顺湘苑送用度总有好处,六局六司都挣着抢着,果然是如此。
小宫女谢赏出了永和宫,明裳没等换下衣裳,就听到圣驾已经到了殿外。
她便不急着换下来,穿着明艳艳的一身襦裙去迎了圣驾。
这女子在他跟前,一向穿得跟朵娇花似的,李怀修乍一看觉得无所谓,待看仔细了那衣裙的款式,脸色便沉了下来。
全福海瞧见?宓常在的打扮,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儿,嘴唇猛地哆嗦了两?下,宓常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怎么敢在宫里穿着胡人的衣裳,这是不要命了!
“大胆!”李怀修眸色微沉,伺候的宫人见?皇上骤然震怒,惊慌失措地扑通跪到地上,全福海也?吓了一跳,跪到皇上身侧。
唯独明裳,无辜地抬了眸子。
李怀修上前一步,拎了拎明裳那身衣裳,眼底冷沉,“朕三?令五申禁止魏人着胡衣,六宫更不得有嫔妾穿胡服,你今日,是越来越胡闹了。”
帝王便是帝王,再宠着你,触到了那层底线,便也?不会再纵容下去。
旁人不知,全福海却是知晓皇上为何这般态度,当年皇上亲征,胡人作乱边境,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今岁又在北地犯乱,扰得前朝不得安宁,皇上便越是不可容忍。皇上面上看似宽容,御极后休养生息,安抚民生。却也?最是小气,倘若人人效仿胡人风气,养得忘了旧俗,忘了老?祖宗,那还得了!
皇上最是忌讳这个了。皇上刚要给宓常在升位份,宓常在就闹了这一出,也?不知日后宫里还有没有宓常在的位子。
明裳柔柔的小手握住了李怀修的掌心?,轻捏了两?下,这回?李怀修没由?着她,冷脸把人甩开。力道重?,明裳惯性地侧了侧身子,轻咬起唇,温声,“嫔妾记得本?纪中曾考,建朝之?初,先太祖受困陇野,幸得胡人阿蛮引路,才得以脱困。太祖爷感激,不轻视阿蛮乞儿身份,厚禄以赏,与其称兄道弟。而阿蛮恰又是帅才,替太祖爷开疆拓土,才打下了大魏的江山。”
李怀修闻言冷笑,“你只知其一,却不知太祖坐拥江山后,那阿蛮生了歹意,引胡人企图逼太祖以禅位。如此狡诈恶毒,何以配得上太祖会心?相待!”
明裳蹙眉惊讶,“本?纪上并未记载这些,却是嫔妾浅薄了。”她躲了躲,又道,“不过也?可见?,太祖爷还是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命史官记阿蛮之?好,厚葬阿蛮,还善待了阿蛮的家人。准允胡人与大魏通商,才治得大魏海清河晏。太祖爷是圣明之?君。”
李怀修转过弯来,眯了眯眸子,“你是在说,朕小肚鸡肠,配不上圣明二字吗?”
明裳立即摇头,小心?地勾住李怀修的指骨,李怀修皱了皱眉峰,不耐烦地再次把人甩开,却听那女子十分讨好地表示忠心?:“皇上贤德圣明,堪比太祖!”
眸子跟星辰似的亮,巴巴地看着他,李怀修斜睨了眼,转了转扳指,倒没再讥讽她,心?底的火气却依旧没消。倘若他给她开了先例,叫旁人得知,圣令朝令夕改,又将大魏皇室的尊严置于?何地!念此,李怀修脸上没了表情,必然不能再由?着这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