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妙往扁担上挂水桶的动作稍稍一停,陈菊英说道:“冀南,起这么早干啥,怎不多睡会儿。”
“睡足了。”方冀南说,“娘,我回头要去县城一趟,趁着星期天,我有一本书得去买。”
陈菊英答应着,转头看见冯妙漫不经心把水桶挂上扁担,吩咐道:“冯妙,快去挑水,冀南好不容易熬个星期天,你还真让他挑水呀。”
冯妙本来也没多想,一听这话,反倒火了。
“他怎么就不能挑水了?他站着比我高,睡着比我长,他还好容易熬个星期天呢,我整天带孩子干活做家务,我啥时候有星期天了!”
她说着把扁担一放,转身进屋了。
“哎,我说……”陈菊英愣了愣,有点难以置信,指着屋门骂道,“个死丫头,她今天咋的啦这是,吃了炮仗啦?”
一边说,一边拿眼睛瞅着旁边女婿的脸色。方冀南弯腰在那儿刷牙,也不知怎么的,嘴角一勾,倒不像生气的样子。
“冀南,你俩闹别扭啦?”陈菊英忙道,“死丫头不懂事,回头我说她,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娘,没闹别扭。”方冀南直起腰笑道,“娘,冯妙整天的也累,您看她比我小那么多,就算跟我耍点小性子,那也是我们俩闹着玩儿,您就别管了。”
“你,你就惯着她吧。”陈菊英一听女婿这话,得,她懒得管了。只要女儿女婿不闹架就好,闹起来,哪有女人占便宜的份。
方冀南挑了两趟水,把缸装满了,冯妙和陈菊英便忙着喂猪喂鸡,收拾做饭。早饭稠稠地煮了一锅红薯棒渣粥,农家的黑咸菜和大酱,泡了一碟酱豆萝卜干,还炒了一碟子葱花鸡蛋。
冯家的日子在村里也算过得去了,爷爷还特别交代过,尽量让两个娃能吃上鸡蛋。平常就只孩子吃,几乎每天都要给他们煮一个。到了星期天,方冀南和冯跃进回来,陈菊英便会多切点儿葱花,炒四个。
大人小孩一大家子,八张嘴,四个鸡蛋,冯妙和陈菊英就没伸过筷子。
娘俩正在灶房忙活,便听到方冀南在西屋喊:“冯妙,小孩醒了。”
冯妙本能地放下笊篱就往外跑,跑到院里想起什么,又停住脚,冲着西屋喊道:“我正忙着呢,醒了你赶紧抱起来把尿,给他穿衣服。”
结果话音没落,陈菊英就在她身后来了一句:“去去去,这不用你了,快去照管孩子。”
“让他管一回怎么了。”冯妙转身回去烧火。
“你快去,冀南他一个大男人哪会伺候孩子,回头再把想小孩冻着。”陈菊英推她。
然后又听到方冀南在屋里喊:“冯妙,快来快来,二子尿湿了。”
冯妙带着气推开门,方冀南站在炕边,一脸无辜地扭头问她:“你倒是快点呀,大子穿啥衣服?”
冯妙:“……”
二子尿完了,开始闭着眼哇哇哭,冯妙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接手给两个娃穿衣服。吃饭时冯妙抱着二子吃,陈菊英则忙前忙后给一家人拿筷子、端菜盛饭。
冯妙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她没觉醒,就算不死,是不是也就像陈菊英这样过一辈子了。
饭碗一推,爷爷和冯福全都出去了,方冀南骑车出门去县城,冯跃进则照例跑出去玩,剩下冯妙、陈菊英和两个娃,刷碗喂猪、缝补浆洗又一天。
赶在晌午饭前,冯妙的大姑来了,还带着自家八岁的大孙子。
陈菊英只好一边心疼,一边又去瓦罐里掏出三个鸡蛋,多多的薅一把小葱,炒了一碟葱花鸡蛋、一大盘白菜粉条,一大盘萝卜炖干扁豆皮,招待大姑子吃饭。
“大宝你看,我就跟你说吧,到太姥爷家里有好的吃。”大姑端着碟子,笑眯眯把炒鸡蛋全都拨进孙子碗里,碟子都划拉干净了。
抬头对上大子亮亮的黑眼睛,大姑满不在乎地笑道,“大子,你看你太姥爷是大队长,你家那么阔,你还有鸡蛋吃,你爸你妈都靠着娘家生活呢,可真有福气,啥时候也让我沾点儿光。”
坐在上首的爷爷瞥了她一眼,脸色有些不悦,然而大姑惯常都是这一套,装没看见就是了。
“我这一趟来,可不是来娘家找饭吃的,我是帮人家办正事。”大姑一边忙着吃饭,一边就闲聊起来,手里夹着菜,肩膀碰了碰陈菊英说,“你还记得刘老三媳妇娘家那个侄子吗,不是跟我婆家那边堂侄女,俩人看好了自由恋爱嘛,当初还是刘老三媳妇托我给搭话说的媒。”
“不是成了吗。”陈菊英说,“我记得,你还赚了人家谢媒的一包桃酥呢。”
“嗐,别提了,退了。”大姑嘁了一声,“卞秋芬那个死丫头也不知咋的,当初她死活爱中了那男的,现在又死活要退婚,脑子八成让驴给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