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戮埋着头看着自己手中密布缺口的如刀法尺,平静说道:“今天你因自忖公理断了他人谋财之路,明日他就可能因为心有不忿,与人起了争端,杀人泄愤。那个被他害死的人,又可能是一个家庭的顶梁柱,家中嗷嗷待哺的稚童因此只能流落街头,靠讹诈他人为生。”
“倚强凌弱是不公,以弱讹强同样也是不正。你口中的百姓有千千万万,但不公不正的事情又何止十个千千万万?可如今的法序还剩多少人?就算有黄粱律境,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到去为人人主持公道正义?”
杨白泽冷笑反问:“做不到,难道就可以不去做?”
“当然要做。可在这座帝国之中,人心忘法多年,现如今人人都把弱肉强食奉为圭臬,如果法序自身不能强大,如何去匡正畸形的世道?”
“荒谬!如果人心不改,你们法序又怎么可能强大?”
商戮神色黯然:“所以法与权,从始至终就不可能分得开。”
“本该自身为强权的律法,如今却要为了生存去依附其他的强权,当真是讽刺啊!”
“律法至高无上,可代行律法的法序却不是。从毅宗皇帝定下序列开始,律法就逐渐被具现成法序,从此便开始走向衰败。”
“用人性代行律法,朱家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杨白泽冷哼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们背刺辅大人的借口了?”
“这不是借口,而是现实。”
商戮说道:“张辅是对法序有恩,可万一他输了怎么办?到那个时候,整个法序必然难逃被屠杀一空的结局。”
杨白泽驳斥道:“那死的也只是你们这群法序,而不是人心律法!说白了,你们不过只是贪生怕死,何必给自己找这么多借口理由?”
“法序何曾怕过死?”
商戮神色沉重,摇头道:“我们只是无法再继续坐视律法的衰弱,因为我们不知道这种世无法纪的现状还会持续多久?十年,还是五十年?我们等不了了。”
杨白泽面露讥讽道:“那你觉得朱彝焰又会给你们崛起的机会,来束缚他自己的手脚?”
“他承诺过。”
商戮回答的话音微不可闻,可落在杨白泽耳中却不亚于一声轰然雷鸣,
“承诺?哈哈哈哈”
杨白双眼蓦然瞪大,怒极而笑:“商戮,在你们的律法之中可有‘承诺’这个字眼?!”
“弱者没有选择,只有赌博。”
杨白泽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满脸颓然之气的男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大明法序,当真死不足惜!”
话音刚落,商戮的身影突然暴起,撩动的法尺却不是挥向杨白泽,而是直奔紧闭的房门!
嘭!
房门从外部被人粗暴砸开,一截枪口刚刚伸进,就被劈下的法尺直接斩断。
商戮抢身撞出门外,手起刀落,将追踪而至的鸿鹄尽数砍死。
啪嗒
鼻端还在滴落着鲜血,商戮抬手一抹,蹭开的猩红覆盖干涸的血痕,一层叠着一层,衬得他的脸色越苍白。
蓦地,商戮耳边极其突兀响起一声镜面破裂的脆响。紧跟着他眼前的视线飞扭曲变幻,光线明暗交替。
等视线再度清晰,面前哪里有什么鸿鹄的尸体,只有一截被踹烂的房门倒在商戮的脚边。
“这群可恶的硕鼠”
商戮牙关紧咬,眼睛盯着一道慢条斯理跨入院中的人影。对方面门上扣着一张醒目的黄金面具,这副打扮商戮当然认识,来人正是东皇宫九君之一的赵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