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襄苦笑着咳嗽:“好,的确是我疏忽。”如此激战,怎么能有一丝一毫的疏忽?是他为那魂牵梦绕的幻影分神,便是败局,怪不来人。无命低下身,捡起长剑,拦在紫虚帝君之前,重复道:“请君上顾念大局。”玄襄按住伤口,静静道:“无命,我希望你能够平安归来。”无命背对着他,仗剑相对紫虚帝君,微微一笑:“君上请放心,一定。”玄襄强压伤势,长奔千里,回到驻扎之地。他已是强弩之末,强自支撑,招来侍从:“请重舜大人。”如今他魂魄受损,为了保命,必定要闭关修养多时。他当年清理先君前臣,留下来的能当大用的已是不多,最佳的人选也只剩下重舜。重舜接下将令,依言而去。玄襄枯坐一夜,在清晨时分被外面细细的哭声惊扰,撩开帐篷的帘帐,冷声道:“发生了什么事?”那侍女见到他,忙不迭地跪下:“回君上,今早,无命大人回来了。”玄襄似有预感,抬手捂住胸前的伤口。只听那侍女接着道:“重舜大人说,无命大人保护君上不力,若要将功折罪,就将那位、那位紫虚帝君的首级取回……”玄襄只觉一股血气涌上咽喉,暗自吐纳了几回才平复下来:“之后又怎样了?”“无命大人就、就只好转身对抗天庭大军……血战身死。”玄襄一个踉跄,立刻撑住桌案,把涌到口中的鲜血咽下,神情漠然:“让重舜大人来帐中一议。”他早就知道,重舜必定要坏他大事,他不该将此人留下。当年加冕大典上,他安排重舜请来乐师做了一场行刺他的戏,便是要引出背后叛乱之人,而他也可以顺手一道将重舜治罪。可他偏偏棋差一招,半路杀出一个容玉,扰乱了他的心境。他握紧手指,指关节都泛白。这种关节上,他更不可能治罪于重舜,除了他,怕是无人可替他统领邪神大军。一念之间,一念之差。重舜很快便到,恭恭敬敬地行了全礼:“君上的伤势可是好些了?”玄襄微微一笑:“还好,有劳大人记挂。”重舜知道他必然已经知道关于无命的消息,但见他不似生气,有些摸不透他的态度:“无命大人保护君上不周,今早回来之时,属下已经替君上分忧,略施薄惩。”玄襄忽然逼近过去,一手按在他的肩胛:“略施薄惩?这敢情好,重舜大人……”他抬手捏住对方的咽喉,一把将人按在地上,语气柔和:“我知道你早就想除掉无命。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什么目的,我早就警告过你……”重舜拼命地挣扎,却丝毫不能撼动他的力量。玄襄一手捏着他的咽喉,一手压制着他的异动,以膝顶住他的胸口:“无命的性命,你那条烂命根本不够还。”重舜气息停滞,眼珠翻白,已是进的气多出的气少。玄襄倏然松开钳制,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不深也不浅:“重舜大人,军情要务总归紧急,这就先去忙你的罢。”重舜缓过一口气,慌忙站起身来,状如筛糠,许久方才平静下来:“君上既然已经交付军权,可无将令,属下也无法唤动万千大军。”玄襄看了他一阵,从袖中取出将令,微微一笑:“给大人也是无妨的,可是大人敢要么?”他的眼神冰冷,看得重舜往后退开两步,躬身行礼:“属下自然不敢。”“大军之将不可无将令,拿去罢。”玄襄将其掷到重舜面前,“之前都是本君同大人玩笑而已,大人该不会介意吧?”重舜捡起将令,忐忑不安:“不,属下不敢、不敢。”适才那一番动作,让开始凝结的伤口又裂开,玄襄只是看着他,缓缓道:“那么,我便等着大人得胜之日,定当以碧落为祝酒,为大人接风洗尘。”作者有话要说:☆、ch24容玉一岁岁长大,又渐渐出落回原本的容貌。她发觉一件事。她原以为自己已被罚得足够重,沦落到七世轮回的境地,谁知也有和她差不多倒霉的、被天庭上贬下来为人。那是她在道观中的一位叫静贤的师姐。她有一回被那静贤师姐在梦中的尖利呼喊给惊醒,她的双手无助地抓着,嘴里不断地念着应渊帝君和芷昔的名字,便是在梦中也满是痛苦之色。容玉要迟钝些,在所有同房的师姐妹被吓醒好几回,她才发现,一听之下,竟还是她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别的师姐妹纷纷去求师父换房,而容玉没有。轮回之时,是不可能会带有前世的记忆,她修为高深,且又是无心之身,才能成为唯一的例外。而静贤的记忆无疑是被人打开了。她静待了几日,终于在夜深之时,霞光乍现,房中忽然多了一人。那是位白色衣衫的姑娘,看上去还像是秀美的少女模样。她走到床铺前,伸出一只手,按在那个人的额上,脸上微带厌弃之色。她才刚开始吟唱咒文,手腕便被握住,容玉缓缓坐起身来,从枕下抽出一张符纸贴在她的手背。她犹如被火烧了一般退开好几步,圆圆的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是你?!”容玉看着她,很快便想起之前的几面之缘:“你是元始帝座座下的弟子,芷昔。”芷昔很快便镇定下来,嘴唇微动,容玉很容易就辨认出那是一段控制神智的言咒。她大方地等她念完,才道:“你这个施术手法,不像是帝座亲手教导的。莫不是偷学的罢?”芷昔面不改色,嘴硬道:“你怎么就知道不是师父授意我来做这件事?”容玉微微笑道:“当年我在凡间游历之际,彦卿君不过是一名小仙。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有些清楚的。”芷昔衣袖一展,她们忽然置身于荒郊野外,旷野中冷风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容玉摇摇头:“雕虫小技。”她默念了一句咒语,她们又重新回到房中。芷昔瞪着她:“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难道就非要坏我的事么?”她撕下一片衣角,那衣角忽然变成一个舞剑的小人,寒光乍现,向容玉刺去。容玉随手拿起静贤的发带,轻轻一扔,那发带也变成人形,手执铜锤,追打着芷昔变出的小人。芷昔一击掌,那舞剑小人变成一只蝴蝶翩然飞走,而容玉用发带变的小人突然化为一枝捕虫草,将蝴蝶直接拍死。她气得够呛,跺了跺脚转身便走。容玉也没去追,回身在静贤的额上一按,原本正在睡梦中挣扎的静贤突然平静下来,再次进入沉睡。容玉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解决了,谁知翌日,师父开早课时,领来了一位白衣少女:“这是你们的小师妹芷昔,本是江州人士,逃难来到此处。”此时时局动荡,常有战乱,以避难作为理由是再寻常不过。容玉从经卷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漠然低头。芷昔径自走过来,目不斜视,压低声音道:“你到底怎样才能不管闲事?”容玉不答话,只是提笔在宣纸上用簪花小楷细细写道:“待卿放下心魔之日。”芷昔瞟了一眼她写的字,皱眉:“我不管你曾经是谁,你现在只是一介凡人,你斗不过我的。”容玉失笑,提笔又写道:“子非吾,又怎知吾要同卿相斗。”这是七世轮回的最后一世,她也当累积些功德,为下一世成为真正凡人而积福。可惜世人皆为名利困,又或是追求修仙之道,无法理解她想成为一个人凡人的心情。芷昔刷地抽走她正写字的宣纸,一手按在她的案台前:“你总说我师父以前怎么样,又还叫他老人家的名讳,你也不看看你的脸,想占这种便宜还早着。”容玉瞥了她一眼:“我若要说和你师父同辈只会是被占便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