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她从最底下翻出一块沉甸甸的令牌。
不知是什么材质,入手微沉,其上一面写着“齐天”,另一面有个“令”字。
“齐天门门主令!?”方渺脱口而出。
烫手的东西,祢荼就想丢出去,方渺赶忙拦下:“收起来收起来,万一日后你可以靠这令牌,成为齐天门门主呢。”
“以什么名义?赵咤的徒弟?”
祢荼嗤笑了下,郑重地收起册子,把令牌往里头一丢,将袖内乾坤的口袋放入自己衣襟,然后一把火将赵咤的尸体以及她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袍一起焚烧成灰,然后扬了。
她想过这人的死法,比如丢进深渊,比如曝尸荒野,最后还是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不想把罪魁祸首之一丢进深渊,那会坏了底下亡者的清净;曝尸荒野,如果被齐天门的人捡回去再来个厚葬,她也不愿意……所以,挫骨扬灰。
她以为她会畅快,可是并没有,那个叫般竹的余孽还活得好好的,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
祢荼突然趴到碎石边,猛地呕吐起来,胃里什么也吐不出来,唯有鲜血,大力抽搐下,牵动伤口,额上青筋爆出,脸色蜡白。
祢荼眼前一黑,向前倒去,一只有力的臂膀环住了她。
迷离中,祢荼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了张祸世的脸。
她昏过去时脑中还在想,临死前能看到这般容颜,好像也不枉她努力地活了这一遭。
几乎是祢荼刚昏迷,赵咤死去的地方,一道白光直冲向天,烟花般却无声地炸开来。
方思议看向苍穹,眉头微皱。
“不好!”方渺话是这么说,眼里却在笑,祢荼需要经历杀戮才能变强,飞快变强,“这是齐天门的生死弹,他是觉得杀害他的人可战胜,所以没有摧毁生死弹,只要人死,一炷香内,便会绽出烟花,此物与宗门内的命牌相连,能让手持命牌的人窥见亡者的所在。”
“这地方暴露了,齐天门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
方思议沉默地搂着昏迷不醒的祢荼,他的手稍稍松开,并没有触碰祢荼的身体分毫。
祢荼醒过来时,还是晌午,她按着头,挣扎着起身。
“你可算醒了!身子可还康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方缈连珠炮一般问,并瞥向一旁沉默寡言的方思议,啧啧称奇。
祢荼身上的痛觉已经消失,沉重的感觉褪去,只有正常时的轻松感,道:“多谢您老施救,感觉好多了。”
“也不是……”方缈再次瞅了下方思议,不知该忌惮还是该亲近,那么严重的伤,不过这点时间就好得七七八八,这是怎样鬼神莫测的医术。
方思议坐在草地上,任祢荼靠着他的身,也不发一语。
方缈也就没有解释:“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睡了多久?”祢荼按着头道。
“不到三刻。”
“现在在哪儿?”
“刚要离开洪彦镇。”
“那就还没有离开,”祢荼立刻起身,道,“我要去个地方。”
祢荼身体沉重,喉间腥甜,看向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袍,又摸了下脸上的灰尘,走了一步险些栽倒在地。
方思议抱起祢荼,循着祢荼的指引,来到后山。
路过小溪,祢荼翻下身来:“我要洗脸。”
双手满是伤口,没法碰水,祢荼打算用衣袍来擦。
方思议撕开一角衣袖,在水里洗了下。他的手极白,在水下好像能发光,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饱满圆润,十分养眼。祢荼却熟视无睹。
方思议在自己的白衣上撕开一角,濯洗干净,给她擦拭脸上的血迹和灰尘。
被汗水打湿后,尘土黏在脸上,十分不好清洗,方思议擦得十分轻柔仔细,反复了好几次,总算给她擦干净了。
光下,祢荼肤白面嫩,长睫下一双清绝的眼,顾盼间锐利得仿佛能洞悉人心,令人难忘,只可惜她眼下心情全无,飞扬的眉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神情恹恹,心不在焉。
方思议再次将她抱起,走向山林。
两旁绿树郁郁葱葱,小径如发缝延伸至茂林深处。
洪彦镇被毁得一片狼藉,但山上还算完好,山顶那儿有棵高大的榕树,原本是洪彦镇孩子们的圣地,此刻一群半大的少年,站在树荫下,紧张地等待着,他们中有些人说要下去看看。
有个斯文俊秀的人暗自握紧了袖中手,道:“……她一定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