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坡顶,许山海发现,不单林宗泽在,王恩祖、徐子晋和赵立群几人都在。“方才听见下面大喊大叫,让人打听后才知,原来老弟整出了操练的新花样。”林宗泽面带微笑的说道。“本想等你上来问问,谁知你跟大锤聊了那么久,所以,索性把狗毛叫上来问了。”林宗泽的一番解释,解开了许山海心中的疑惑,之前还与自己在一起的王恩祖,怎么反倒先上来了。听得林宗泽一番话,许山海赶紧拱手道:“得知官军将要来犯,心中着急,一时的自作主张,老哥莫怪!”林宗泽大笑起来,顺势摆了摆手:“哈哈哈~~~无妨!无妨!只要能让那帮小崽子们拼命操练起来,就是好事!”走到木桩前,许山海撩起长衫坐下,顺口说道:“大锤辛苦了好几天,赶制出投矛给弟兄们练习,我好生的夸了他一顿。”“昨天商号把采办的货品送来了,我顺便问了问大锤,铁料、石炭够不够用,为以后的采办,提前摸底。一来二去的就多聊了几句。”虽然,每一次的采办清单,都是李应全的手下誊写清楚,再交给商号的人,但是,大方向还是由许山海来掌握。“老弟啊!要不是你一身的细皮嫩肉,老哥我,真怀疑你曾在军中待过。”听了林宗泽的话,许山海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笑话自己的肤色。林宗泽站起身:“挂赏格,这种事在辽东也偶有耳闻。但是,大抵都是上了战场,激励手下人拼命才用。像老弟这样,操练时就挂出赏格之事,属实少见,即便有,也是出现于选锋之中。”“为何军中少见?难道是成效不彰?”许山海有些纳闷,不解的问道。林宗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并非没有成效,而是军中从上至下,粮饷层层克扣,糜烂至极。各级将校都以发财为目的,连粮饷都盘剥,谁愿意掏出钱粮来挂赏格?“单以军粮为例,兵部拨下来的军粮,粮食还没运到军中,各路统帅就已经与各大粮商那种勾结,用陈粮替换掉了好粮。既然有上行,便有下效,陈粮能换好粮,那么发霉的粮也能替换陈粮。换无可换之后,便从重量上下手,从一石粮食里面掺五合沙土,直到最后,一石粮食中,能筛出一斗沙土。当年辽东军营,因为忍受不了上官的层层盘剥,多次发生大规模的哗变、炸营事件,愤怒的军汉们不但劫持了指挥使,还杀了两个副守备。林宗泽等人有的参与其中,要么同情支持兵变的兵丁,因此受到牵连,所以才被刺配广西。上官要么在拼命的盘剥粮饷,要么一门心思的倾轧、攻讦,下层的官校又有谁愿意。自己掏钱去激励兵丁?要知道,把兵丁操练好了,有了战果,升官发财的事,上官全捞走。吃了败仗,兵丁们丢了性命,板子可是打在自己身上。哪怕是再有抱负、再有能力的人,在如此糜烂的军队里,不用多久也会被同化。也许是发现,这个时候回想往事,太不合时宜,林宗泽赶紧收起回忆,笑着对许山海说道:“老弟只用了十贯钱,便让那些小子喊得震天响。所以,干脆把子晋和半截也叫过来,往后都按这个法子操练。““我看行!操练挂赏格,好过对敌时挂赏格。儿郎们平日里如果没有操练好,对敌时,就算摆出再多的金银,他们也没那个本事去拿。”徐子晋第一个表示赞同。带过兵的人,什么时候挂赏格,个中利弊,脑中稍微理一理,徐子晋肯定能想明白。“看看,下面那些兔崽子,这会儿的劲头明显不一样了!”王恩祖站起身,伸手指着坡对岸,那些正在操练的兵丁,说道。许山海微微的皱了皱眉,思索片刻,说道:“几位听我说几句。”“老弟,你说吧,是不是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趁这会儿人齐,一并说来。”林宗泽笑眯眯的答道。停顿片刻,许山海理了理思路,说道:“挂赏格,激励他们操练,属实是无奈之余,方出此下策。”“下策?老弟何出此言?”原以为许山海还有更好的主意,谁知,他一开口,林宗泽便觉得话不对味。“方才途经,见他们操练,战力不忍直视。又联想到,小满传回来的消息,距官军来犯已不足一月。心急之下,才想到这权宜之计。”许山海的脸上看不出半点高兴的样子,反倒显得忧心忡忡。一口一个“下策”,一句一个“权宜之计”,林宗泽不禁纳闷,方法是许山海提出来的,到这会儿,他自己反倒不满意:“难道有何不妥?”望着远处,许山海指着溪流对岸,那些正在操练的兵丁们说道:“挂赏格,是希望他们能尽快的练出成效,只有这样,面对官军时,我们才有一战之力。”“但是,如果往后所有的操练都用这个方法,后果堪忧!“许山海的语气有些沉重。徐子晋、王恩祖、赵立群,心中满是疑惑,他们不知道许山海的担忧是什么,最终还是徐子晋问道:“许老弟,忧从何来?”,!许山海看了看林宗泽,又看了看徐子晋,答道:“我担心将来,没有赏格的事无人问津;赏格低的事大家应付了事;赏格高的事,个个蜂拥而上。长此以往,整个队伍便会养成不好的风气,一切以金钱来衡量,一切以金钱为目的。那样的话,不用多久,我们与官军别无两样。““正如我之前说过,我们举义旗,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天下不公挺身!是为了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而出头!”类似的话,许山海曾经说过好几次,林宗泽等人并不陌生。第一次是在击败捕快之后,林宗泽从缴获中拿出银两,分给大家,当晚,许山海找他长谈过一次。那晚过后,便明确了“所有缴获交公,不再分配到个人”。为此,林宗泽还特意召集了所有人,当面向大家做了一番解释。第二次则是在商议国兴军军饷时,由许山海向在场的人详细解释,把军饷的标准定得那么低的缘由。“我们现在刚把队伍拉起来,所有的吃穿用度全靠缴获,很多弟兄的兵器还不堪用。这个时候,只有靠所有人‘为天下,为后代’打出一片光明的信念去面对一切,而不是像朝廷那样,花大把大把的银子,养出一群一群的贪腐之人。“说到这里,许山海的言辞有些激烈。“嗯,老弟确实想得比较长远。”林宗泽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也并不是说,我们就要一直这样苦下去,各位可以相信我,无需多久,弟兄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不,应该是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许山海说这些话,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给大家画大饼,他敢这么说,心中其实已经有了一些想法。“哈哈哈~~~这话中听!小先生,你可不兴骗我啊!”一直没怎么吭声的王恩祖大笑起来。“无需多久就能过上好日子?许老弟,你莫要骗我!”赵立群也将信将疑。“许某从不打诳语!”面对着没说话,但是同样心生疑惑的林宗泽、徐子晋,许山海坚定的点了点头。“来~~~老弟,你说说,要怎样才能过上好日子?”看到许山海如此的坚持,林宗泽不禁也来了兴趣。许山海站起身,伸出一个指头,说道:“首先,我们要在击败来犯的官军,只有活下去,才能谈往后的日子,这个没问题吧?”“那是自然!”其实不用多说,在场的几人都明白。“其二,要有足够大的地盘和人,没有地盘和人,我许某人纵有三头六臂,也无能为力。”许山海伸出第二根手指。“不知许老弟所说,足够大的地盘是多大?”徐子晋问道。“南宁、新宁、上思、横州、宾州,这些州府,任选其二,除了州城可以不要,两个州府下辖的乡村全部拿下。”这几个州府相邻,离得都不远,许山海的意思是,要两个州府下辖的乡村皆为国兴军的势力范围。“这个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只要能击败这次来犯的官军,新宁州将无兵可用。到时多派两支像大驴那样的队伍出去,不用多久,新宁州就由我们说了算。”林宗泽很认真的掰着手指,算计起来。“除了南宁府不太好啃,其他几个州,只要不去攻城,拿下也不会太难。”徐子晋补充道。“可是,光有地盘也没用啊,钱粮从哪来?这些州府本就不富裕,物产并不丰饶,难道许老弟知晓,不为人知的金山银山?”赵立群没想明白,地盘大与过上好日子有什么关系。林宗泽也点点头,赞同赵立群的观点,说道:“把大户手中的田分下去,往后我们确实不会缺粮,可这离好日子还相差甚远呐!”“半截,这你就不知道了,既然小先生敢说,铁定是心中已有妙招。”几个月相处下来,经历过许多大事小情,事后无不证明许山海心思缜密。王恩祖对他,已经由刚开始对读书人的尊敬和重情义的敬佩,发展到现在无需任何理由的信任。“心中确实有些许谋划,待我们有足够大的地盘,很多事才能动手去做,不过,我相信很快便能见到成效。”心中好几套腹案,是许山海信心的来源,他相信,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把腹案变成现实,国兴军的发展定能突飞猛进。听到许山海的回答,王恩祖脸上乐开了花,冲着赵立群说道:“瞧见没有?我就说小先生有妙招嘛!不用多久,咱们都能过上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残明,山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