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带着股浓浓的酸意,祝思嘉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什么他不他的,不都是晏修自己?
晏修:“毕竟很早之前,朕就知道,朕不可能是临川晏氏,更不可能是你的小叔。所以,即便朕失去了记忆,也知道你这个人绝对不简单,便将计就计留了下来。”
是她太低估晏修了,无论是何种身份、何种境遇,晏修都能凭借他的智慧活下去。
祝思嘉怼了回去:“陛下也深谙忍辱负重四个字。”
晏修无视她这句怨怼,环视窗外熟悉的院景,语气忽地软下来:
“为什么当初要骗我?今日这一切,就是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赌上九族的性命,最想得到的东西?祝思嘉,你知道的,被朕抓到第二次,朕不会再给你离开的机会。”
“若你是想报朕当年贬你于长门殿之仇,这几年来,你闹也闹够了,在外面也玩够了,朕也受到了该受的惩罚。”晏修挽起衣袖,露出一片淤青,“这是犣奴的风筝掉到假山上,我去取,结果假山被碎玉动了手脚,害我摔下来伤到的。这样的伤,在与你同住这段时间,可没少受。蝉蝉,你闹也闹够了,该气消了吧?”
“跟我回去,大秦需要皇后,更需要太子。你的母亲、弟妹和无数旧友都在西京日夜思念你,你纵然恨我,可也不能因为我而舍了他们。”
祝思嘉看着他身上的伤,目瞪口呆,他的身体是如何脆弱,碎玉是心知肚明的,竟然背着她对晏修下了这么多手……
“那、那当初,你跪下那一整夜?”祝思嘉脊背发寒,“也是?”
晏修笑了:“自然也是你那好哥哥的手笔,且那时,我已经知道临川晏氏和河东裴氏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还怪聪明的呢。
怎么会是这样?
在祝思嘉心里,碎玉虽然冷漠、厌世,可他从未主动出手害过任何人,而比碎玉更让她看不透的是晏修,居然能屈能伸、警惕到这种地步。
晏修走回她身边,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对面:
“蝉蝉,我不怪你做的这一切,前提是你乖乖听话,否则我第一个杀了碎玉,再杀了这座宅子里所有人。”
“现在回想,你当时做的事,漏洞百出,且早有预兆,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不管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的遗书,朱雅的各种劝谏上书,还是清明那日的守卫疏忽,亦或是更早的,她的“发疯”、“重病”,一切都是她为离开设下的局。
如果他早一点看出来,如果他没有听朱雅的话远渡攻打倭国,会不会就没有这四年的生离?
他已经够大度了。
在祝思嘉面前,他已经完全丧失底线了。
却只换得祝思嘉惨然一笑,随后是汹涌的泪水:“玄之,你当真以为,我的出逃只是负气而已?”
“有一句话,时至今日,我仍然要同你说。那就是我曾发自真心爱过你,更想做一名垂青史的贤后,为你生下大秦太子,与你生同衾死同穴。可这一切,全都在长门殿那段时间,被一点一点耗尽了。”
“耗尽我的,不是你的各种为难、羞辱,而是我自己那份清高。从前你总与我说,我们要做一对真正的夫妻,让我觉得我是天底下最特别的那个,我信了。可后来我才发现,你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掌握着生杀大权,而我的命运,只要不逃离皇宫,永远都掌控在你手中。”
“我祝思嘉,绝不能再过任由别人宰割的日子,我要靠我自己好好活一回……晏修,我求求你了,你什么都有了,就不能放过我这一回?你若是爱我,就该让我过我想要的日子。”
晏修忙抱住她,哄道:“我从没有要宰割你,寻常夫妻尚且都有吵架、置气再和好的权力,为何到了我身上,你连半个机会都不给我?直到汤池那回,你才真正对我敞开心扉,我那时可有怪罪过你?在那之后可有委屈过你?”
事到如今,她要把那些不能说的事全都说了。
晏修接受的,始终不是真正的她,她再继续编织谎言骗下去,还有何意义?
连她自己都编不动了。
祝思嘉吸了吸气,脑袋歪着枕在晏修怀里:“晏修,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把前世那些事,那些她现在但凡还记得的事,通通告诉了晏修。
她能感到晏修的身躯在逐渐僵硬:“蝉蝉,你又想骗我,又在耍花招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