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们还可以写信么?”周晟问。
“不必了。”
“好。”周晟心头泛起苦涩:“我送你回去。”
周晟和萧胜雪下马车,把他送回了住所。
这几个月周晟也是这里的常客,时不时找各种理由给萧胜雪添置了一些东西。门口的石鼓,是他送的。石鼓旁边的树木,是他叫人移植过来的。一进门,入眼的是高大的檀木屏风,上面嵌着泰山石切成的高山流水的圆形图案,是他送的。花架旁边的陶瓷花瓶并里面的两株兰草,是他送的。再旁边是一块儿假山石,也是他送的。桂花树旁的竹桌上盛着桂花的玉罐子,是他送的。进门处的一方汉白玉棋桌和棋盘,外加一笼曜石、玉石材质的黑白棋子,他送的。花架旁新栽了郁郁葱葱的竹子,不仅是周晟送的,还是周晟陪萧胜雪栽的。里面的书房,周晟送的东西就更多了。
周晟知道萧胜雪常年被人轻视和看不起,看中自己的尊严,所以每次送东西的时候都想尽各种理由,生怕萧胜雪觉得冒犯。
萧胜雪这才后知后觉,几个月来,林林总总,自己的房子里已经有这么多周晟送的物件了。
“你送的东西我改天差人还回去。”
“不用了,特地为你买的,我那里没处放。”周晟闷闷地说。
武思静是周晟的部下,此时他来了,看到周晟和萧胜雪一反往日的热络,反而气氛十分诡异,也心中疑惑。周晟一言不发,看到武思静到了就准备离开。
萧胜雪没说话,一时情急抓住了周晟的袖子。周晟猜萧胜雪有什么要说,就一直等着。然后萧胜雪站起身,鼓足勇气一般,抱了抱周晟。
“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周晟轻轻回抱了一下。
“我们……还可以写信的。”萧胜雪说。
“不必写信了,是你刚才和我说的。”周晟没回头。
两个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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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胜雪回到房间,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只觉得内心空落落的。结束了一段没有结果的感情,自己做的明明是对的,可为什么心里还是那么空呢。
萧胜雪看着书房里周晟送的各种画本、书籍、文房四宝,留下了眼泪。他走下椅子,就要收拾周晟给自己的东西。或许东西都收拾干净给周晟送过去,自己看不到这些就不用再烦恼了吧。
说做就做,萧胜雪把书房里周晟送的、已经分放在房间各个角落的数十本书籍、摆件、文具、配饰一一整理。每整理一个,周晟和自己经历的每一件事就历历在目,萧胜雪边哭边整理,骂自己不要这么没出息,可越骂眼泪却越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止也止不住。
等眼泪哭干了,东西也没整理完,而是乱糟糟地丢在房间的地上。房间乱了,萧胜雪的心也乱了。书房收拾不好了,萧胜雪索性爬起来,出去院子里。可是院子里周晟送的东西就更难清理掉了。周晟陪他栽的竹子都长成了郁郁葱葱的竹林,萧胜雪心下发狠,找到当初栽种竹子时的铲子,就要毁了这林子。可几个月过去了,竹子早已深深扎根在院子里,怎么铲也铲不到底,旁边还冒出了好多小竹笋。
又去挪假山旁边的石头,石头也纹丝不动。架子上的兰花花盆倒是能拿下来,萧胜雪作势就要摔下。可自己种在里面的兰草太茂盛了,早就把脆弱的花盆保护得严严实实,萧胜雪摔了几次都只听得草木得稀疏声,哪动得了花盆丝毫?萧胜雪哭着说为什么东西也随正主,都是这么难缠。
忙活大半晚上没半点进展,萧胜雪气喘吁吁地倒在竹林里,眼泪止不住地流,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觉得好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萧胜雪迷迷糊糊地醒来,才发现自己在小竹林里睡着了。自己身体不好,夏天的时候容易中暑,反而是这一片自己要拔却拔不掉的竹林,为自己送去了一片阴凉,让自己能安稳地醒来。
萧胜雪叹了一口气,闷闷不乐地回了房间,把一地狼藉收拾好,找个箱子装了起来。终究是舍不得箱子里的孤本,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一本默默看着,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今晚的事。
自己以前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不要再想了,他暗暗告诉自己。
回忆4萧胜雪,你有心么?
周晟再一次看到萧胜雪时,是在另一场宫宴上。
彼时的周晟已经一个多月没看到萧胜雪了,他专注在自己的政务和与其他宁城权贵的交友上,好像萧胜雪的样子在记忆中终于淡了一些。
可是再看到他,周晟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要向他看过去。今天的萧胜雪在这个场合,依旧沉默,依旧在角落不说话。一个月不见,他好像憔悴了一些。他知道,萧胜雪的地位尴尬,这种皇子必须出场的宫宴,他哪怕没什么地位,单纯就是要受辱也要来,甚至在圣旨面前连告假的机会都没有。
萧铮依旧变着法的挤兑萧胜雪,今天的萧胜雪仍然是紧张的,可好像胆子大了些,偷偷翻了白眼,还抓住机会怼了萧铮几句。周晟心下有些为萧胜雪懂得维护自己而高兴。
可好景不长,宁国皇帝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命太监拿出一道折子就扔在了萧胜雪脸上。
“你看看你上的折子是什么东西?妄议朝政,妄议士族,土地兼并,信口雌黄民生云云,一派胡言。”
这个宫宴原本是私宴,大家都比较放松,看到皇帝发火,全场一片安静。
萧胜雪嘴里还吃着饭,他没抬头说话,而是红了眼圈。他竭力稳定住表情,也没有在众人面前流泪,而是慢慢地,一口一口把嘴里的食物嚼碎,咽下了。众人好整以暇地等着这位皇四子下跪,就看他整理了衣冠,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