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夫在秦楚县休整了十来天功夫,吴姨娘处又病情稳定只需照方调养,于是他便被蒋世友求着他去晖州给定哥儿看病。
蒋世友原本不信这老头的医术真有那么神奇,可是几天学习了解下来,觉得此人着实有些本事,诊脉断病养生各样事情都能讲出个一二三来,他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便将定哥儿的情形告知他,吴大夫捋着胡须想了半日,觉得这样稀少的病例,虽然以前不曾遇到过,却也可以一试。
于是在初冬时节,天气尚未全冷下来时,蒋世友便遣人送吴大夫去了晖州。约好了在初春时节再回还,蒋世友的腿若想复原需得敲断骨头再配合吴大夫独门的接骨法重新接好,彼时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身体的愈合机能也随着天气的变化处于更适宜的状态。
吴大夫走后不久,西府那边传来消息,老太太偶然风寒,卢氏重新出山掌控大局。明面上是这个样子,但依着苏进家的打探来的实际消息,卢氏把身边一个贴身丫头开了脸给蒋大老爷做了屋里人,又以年末诸事繁杂,老太太一人打理起来太过劳累,以及给蒋世平选娶继室这几个理由,正大光明地出了闭门思过的小院,重新掌了中馈。老太太坳不过大老爷,本待赌气接下全盘事物又因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她思索良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闭门装病,除了几个小孙辈谁也不见。
此次家中大少爷和离之事的内幕只局限在小范围内,并没有传开,家中仆人只影影绰绰知道大约与夫人卢氏相关,却并不知道更深的内容,世间婆媳关系本就复杂,加之昔日卢氏管家留下的宽宏美名,也无人对她有疑,所以卢氏重新掌家,并没遇到多少阻力。
不知是不是老爷说了些什么,之前代理了一部分庶务的董姨娘不但没有受责罚,反而被太太好一番夸奖,两人关系更显亲热,而另一个代理人蒋小玉的遭遇却截然相反,被以行为失仪需要反省的理由给关在自己屋里,派了好几个婆子看着,哪里都不让去。
大约是撕破过一次脸,卢氏接手后的行为比以前更加明目张胆了些,对下人失了宽厚之心,变得有些刻薄严苛。众人暗地里叫苦不迭,恨不得她被禁足一辈子才好。
西府里诸事磕磕碰碰,总有些耳报神把消息带给东府来,周韵初时尚不在意,后来又听到时,便皱了眉想了半日,索性命人将两府间相通的小门锁死,钥匙取了自己收好,又着人将事情告诉卢氏。卢氏得权后忙着斥责下人,清理账簿,无暇过问这些小事,只命人回说知道了,西府那边也锁了门。从此两府间隔断了小路,只能正式从大门或后门等处进出,与他人无异。
转眼新年将至,西府内已是渐渐安定下来,大雪后降了本年第一场雪。
蒋世友这几个月除了将吴大夫留下的两本入门医书反复读了几遍外,也开始学着辨认常见草药,兰厅里博古架上的古董摆件全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各种炮制好的枝枝叶叶和根茎,一屋子幽幽药味,蒋世友日日淫浸其中,身上也沾染了些许气味,行动间药风习习,倒颇有些大夫的样子。几个有心思的姨娘常来和他说话聊天,只是见他人虽和气地和她们说话,手上辩药试药的动作却是未停,看着药材比看她们还要两眼放光,这几人纵有些别的心思,没有明显的动力,又有菊芳下场在前,便实在下不得狠手。
这年大雪后格外的冷,不多时山上庙里有人回来报信,说菊芳疯疯癫癫,在大雪夜跑到室外去玩雪,结果得了重伤风,这样的病极是凶险,瞬息可要人性命,周韵遣人寻了大夫给她看病,可山中到底更加凄寒冷厉,她熬了三天,终究没熬过去。周韵听了回信,面无表情地让人买口薄棺葬了,其余话再没有多说。
这些行事没有多加声张,只是几个姨娘到底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几天后她们也得知了这个结果,众姨娘心惊之余,却也不敢再多加亲近蒋世友,只不免兔死狐悲,背后对周韵更恨了一层。
不几日,西府又有人来信,老太太一时失察,着了凉,大夫开始频繁进出西府,蒋世友和周韵也日日前往西府侍疾请安。两人同处一辆马车内,两两相望,颇有些隔世之感,偏生两人又都是倔强固执的性子,几句走过场的寒暄后便只将脸看向两边,偌大的两个成年人一个是一副赌气的样子,另一个则眉目安静,却隐隐有些生冷。
弦歌看得皱眉咬唇,颇为焦虑,这两人分明是彼此挂怀对方的一对璧人,却偏生好似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你过不来,我过不去。谁也不肯主动将屏障打碎,便只能眼睁睁看着
老太太年岁已高,又因堵了气在心里,添了忧愁,着凉也变成了大症候,众人忙前忙后侍奉膝下,蒋世友也慌忙着人去晖州请吴大夫来,偏生吴大夫雪前已经离开了晖州城,说是去邻近省采一种稀有的梅花用来入药,唯一的好消息是蒋家定似乎恢复了些知觉,手脚在刺痛下有了动弹,据说因为孩子还小的关系,各处都还稚嫩,若是医治及时便有望清醒康复。只是盛氏再三嘱咐,万不可将此消息透露给其他人知道。
虽没有吴大夫,秦楚和邻县有名的良医都被请了来给老太太诊治过,蒋大老爷人虽糊涂,还算有几分孝心,并不吝啬金钱,各色汤药补品源源不断送到老太太屋里。几个孙子孙女又常常在床前侍疾,又说些玩笑话给老太太纾解心怀。到了除夕前,许是心怀开解,又或许是满屋的红灯笼看着赏心悦目,老太太的病总算是有了起色。众人围着过了个还算红火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