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觉得有一股炽热的气流正顺着虞天抓住他的胳膊朝着四肢百骸游走,仿佛是他心中深藏百年的怨愤和不甘。他无从抗拒,甚至也不想去抗拒。
“对了,易勋就快来了,我现在可不能伤你。”虞天忽然放了手,脸上露出了畅快无比的笑容,“我要你完好无损的呆在这里,看着自己怎么被最爱的人伤得体无完肤。哈哈……哈哈哈……”
虞天的消失与法渡的出现几乎就在同一时间,看见法渡的那一瞬间,小白甚至有些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态度来面对他。
然而法渡只是轻描淡写的望了他一眼:“你的金身没了。”
法渡用的是陈述而不是疑问的语气,竟然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小白忽然觉得自己的秘密到了他面前全都无所遁形,显得有些窘迫。
然而就在他考虑该如何应对的时候,法渡却忽然转过身不再理会他。小白心中忽然涌出一阵惶恐,刚才的那句话就像是在朝陌生人问路一般,并没有表现出一丝情绪的波澜。他不怕质问,不怕苛责,甚至情愿法渡把之前他所做的一切原原本本朝他报复一遍,却唯独没料到,法渡竟然选择对他视而不见。
爱与恨皆不是放下,若法渡对他还有一分情意,便总会对他之前的欺骗有所反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法渡仿佛不过朝夕之间,便彻底把他放下了,把他们之间的过往全都放下了。
小白只觉得整个世界黑白一片,他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破了碎了没有了。
妹妹,易勋,美好的记忆。霎那之间全都没了。
“你不杀我?”
法渡回过头来,淡淡的摇了摇头。
“虞天不杀我,你也不杀我……”小白笑得凄凉,“是不是我已经不值得你恨,亦再也不值得你在乎了?”
法渡望着他,远远超脱于本该表现出的情绪之外,仿佛冰冷的抚摸着他的悲哀:“你希望我恨你?”
小白没有回答,只是麻木的望着法渡。
“好吧,你先回化生寺等我。”法渡脸上浮现出惯常那种温柔恬淡的微笑,仿佛一切都还没开始,一切都还没结束。
这样的笑容给了小白一种错觉,仿佛被精心修补好的瓷器,内里那些破的死的麻木的全都还在,从表面上看来却依然完美无缺。
法渡返回化生寺的时候,小白就静静的坐在案几面前,像一座泛着白色瓷光的雕塑。
法渡走到对面,缓缓的盘膝坐下,顺手把那块血舍利碎片放在桌面上。
小白的眼眸里映入了血舍利那般血的红,火的红,却在不期然间笑起来:“你把虞天杀了?”
法渡就着桌上的水给他沏了一杯茶,脸上照例带着微笑:“为什么这么说?我身上有血么?”
“怎么会有血,你就是真的杀了虞天,亦不会让自己身上染上一丝鲜血。”小白摇摇头,表情异常苦涩,“你不会让他死,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你还真是了解我。”法渡把茶推到小白面前,“自以为了解我。”
☆、舍利真躪
小白聚精会神的看着血舍利,丝毫也没注意到面前沁绿的茶汤。须臾之间,血舍利忽然变得格外耀眼,发出嘭的一声脆响,碎成了千万碎片,在同一时间便在空气里消弭于无形!
“看够了吗?”法渡用眼神指出了茶的方向,微笑道,“喝茶。”
法渡连动也没动便轻描淡写的毁了血舍利,经历了先前这遭重伤,他非但没有衰弱,力量反而比之前更为强大。
小白端起茶杯,明明那水早已经放置在案上很久,早就彻底冷透了,而那茶捧在手里虽然是冷的,茶叶却全都泡开了,就像刚刚煮沸过一样。他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那酸甜苦辣纷繁复杂全都聚在舌尖,根本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蛇的舌头最为敏感,这样的味道于小白来说简直是一场折磨,立刻便全都吐了出来。
法渡的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温和的问着:“什么滋味?”
小白摇着头,到底形容不出那到底算是什么味道。
“这是我心里的滋味。”法渡给自己也到了一杯,细细品了一口,“果然……不怎么好。”
“你到底想怎么样?”小白是个直白的人,坐在这里一直猜测法渡的心意实在快把他逼疯了,这样反复无常的游戏,对他而言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骗我伤我没关系,夺走血舍利也无妨,唯独是你水漫帝京妄造杀孽,我却不得不给天下一个交代。”
小白本以为法渡要和往常一样与他讲情理,没想到却会听到这样的说辞,心头忽而生出轻蔑的意味:“到头来……你不过是为了稳固自己国师的地位?”
法渡细品着手中的茶,并没有做出回应。
小白忽然站起来,法渡还以为他是盛怒之下要对自己攻击,没想到小白忽然俯身贴了过来。此时连引以为傲的大妖金身都失却了,他的嘴唇几乎没有温度,只有排山倒海般的情感。
法渡手中的茶杯已然撞飞了,侧在地上倾倒出涓涓的茶汤。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我以为我在演戏……你呢……你的感情又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妄……”小白轻轻的呢喃着,双眼逐渐失神之后瘫软下来,慢慢的滑到了法渡怀里。
在最后一丝清醒盘恒之际,他只听见法渡在耳边轻声吟哦:“在于何自在?染着名为染。彼云何清净?云何得痴名?痴人何故迷?云何名智人?何会别离已,名曰尽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