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一已经吃下了慕昕递来的第一、二、三……八个果子、三块糖,他半张着嘴瘫倒在席子上,“不……不行了。。。。。。慕施主。。。。。。小僧。。。。。。呃!实在是。。。。。。呼。。。。。。吃不下了。。。。。。”
腰腹处胀胀的好似要破裂开,他想这定是佛祖降罪了,眼根贪色,鼻根贪香,舌根贪味,今日六根业已造了三罪!
纯一眼眶里噗噗地冒水花。
师父您怎么还不来接我,山下果真好危险!
幸好身旁人终于歇了心思,倒并非是歇了投喂的心思,而是——他跑神了。
不知何故,总之自打更声起时,也或许更早些,纯一便未再听他说过话,且看他面色,是一片失神之状。
纯一一时想起,师父少有几次也是如此,他管这叫做——入定。
想当初师父初次在他面前入定,那时他还不知所谓,只知上一刻还同他说着话的人,突然没了声息,怎么唤也不见人活转,可把他吓得一下从头顶凉到了脚掌心。
后来师父又突然自己醒转,才与他解释说此番即是入定,入定之时,虽身在此间,而灵自有其去处,如方才一般说着话失了神的,那便是无心入定,是受召而往,凡此种不必唤,时候到了,自然就回来了。
师父总是这般不说人话,他自然听不懂,于是他便养成了追问的习惯,且越来越精通追问之法。他不问入定究竟是什么,反而吐花似的蹦出一个接一个问题——
所说“灵”为何物?
何为“受召”?
又“往”何处?
若有“无心入定”,那是否还有“有心入定”?
怎么才是“时候到了”呢?
。。。。。。
寻常,师父总会循着他的问题一个个回答,这么着,他自己便能拼出一个了然,也因此,他总觉得自己的禀赋不能说绝佳,也算得上佳罢。
可那回的问题,师父却笑而不答,不管他如何撒娇耍赖,也只得一知半解,只知,若是哪日见他有心入定,那必是,浩劫之时。
总之,纯一想,慕施主应是也进入了这玄之又玄的入定之境。
原先他以为只有师父那般修为之人才得入此境象,眼下看来,并不是呀,入定竟如此简单吗?
那或许……他也可以?
不过眼下他自顾不暇,没有讨教的心思,反倒感激这入定来得及时。
不消多时,失了神的人眉眼开始扇动,果真“活转”回来。
然后——
纯一眼前又多了一块琥珀糖。
“……”
还得是师父那般修行之人,才能入上整整一日的定,慕施主的这入定,委实太短了!
纯一咽了口唾液,眼睛时不时瞄向一旁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还突然磕起头的两人,脑中飞速转动着谢绝的法子,离“万全”之策就还差一个全!
正逢苦想之际,那边的两人齐身站了起来,似是准备回屋歇息了,于是,举着手的人瞬间就被转移了视线。
纯一眼见着慕小施主当机立断地将捏在手指尖的琥珀糖丢回盘子里,趿拉起石台下的鞋,匆匆走向那边的两人,但只说了几句话,又朝他走来。
起初他见到返身的人还有些紧张,脑中不由得再次飞转,以至映入眼中弯腰俯看着他的人,只是一脸关切地询问“可是累了”、“要回屋休息吗”,他都未及时给出回应。
。。。。。。。
原来,申时晦见天色已晚,便让裴瑾带他回屋歇息了,王伯这时走出来,带他们向刚收拾的东侧厢房走了,慕昕便仍接下了照顾纯一的活。
他等了等未收到回应,也未作多想,只当以往这个时辰的小和尚定然已经入梦去,今日撑到这时候,还吃了不少零嘴,属实放纵了些,这一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反倒让他起了怜爱之心。
慕昕直接把人从石台上捞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身上也向东次房走去,半句也没有多问。
被半架着的纯一眨了眨眼——
有些苦恼大可不必,诚然也!
人散去,连通后院四开的厅门被合上,邻舍丁零当啷的搬运声不知何时也消匿了,后院重归于窣寂,唯有立于院后角的一棵海棠树簌簌的风动声。
海棠树枝桠葱蒨,将半边院子笼在荫浓下,另有近半数枝桠伸向院墙外。
裴瑾向来不善花鸟之术,这株海棠便成了宅府内唯一的景观。据这宅子的前主人说,这海棠树早在他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到如今或许已有百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