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听了:“茵妹,你真明智,正如你所说,我也不愿卷入权力纷扰之中,所以,我不会暗中盘算以图太子之位,与父皇离心,若危害到国之安危,那便更是罪过了。” “二郎,我知道你的聪明睿智,若也为此事而懊恼,乱了阵脚,岂不是和那些争权夺利之辈一样了么。” 世民搂着无茵,充满怜惜,温柔的说道:“茵妹,你所说的,正是我所想的。以后我们的路还长,有你陪我一起,我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迷失自己了。” 虽然世民仅在建成之下,是位高权重,掌管军国大事的尚书令,但与太子之间的一步之差再怎么说也还是让他有些落寞。但这种心事却是不能说的,他深深的知道,连无茵怕也是不行。一方面怕无茵为此而担忧,另一方面长孙氏族的长孙无忌、舅父高士廉都是重臣,一旦自己有什么倾向表露出来,一个不慎,就很容易让局势变得更加复杂。 他脸色始终沉静,很少露出内心的真正的表情。但那种只有自己清楚的落寞之情,在无人之处就会有一点一点吞噬掉他的作用,让他不能不警惕,也不能不感觉到无助和孤独。 夜晚,世民独自在坐在承乾殿的书房之中。这是大唐帝国的第一个夜晚,明月如旧。盈盈为他送上茶水来。今日新帝荣登大宝,盈盈又成了宫女,她换上了新的唐制宫装。 盈盈没有出声,为世民奉茶之后就要起身退下。世民轻声说道:“等等。” “殿下有什么吩咐?”世民受封秦王,盈盈对他的称呼也改为了殿下。 世民还有些不大习惯。他凝视着穿一身宫装的盈盈。她梳着盘桓髻,照规矩不能戴任何金银首饰,只能佩一枚单色的团绒珠花。盈盈便将自己曾经送她的那枚青叶海棠的淡白色珠簪与珠花缠绕在一起,略作点缀。那珠钗宛若海棠风骨,映照着淡绿色襦裙,反而让她更加有着温婉谦卑的美。 世民看着她,想到无论自己是太子还是秦王,可能只有盈盈是不会发生改变的吧。世民从案几上起身,向外走去。盈盈跟在世民身后走出殿中。两人一同望着新朝的第一轮明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是该有许多感慨的时候。 “殿下有心事?” “盈盈,当初你一心逃离长安宫宇,如今我却又带你回来了,可见命运往往如同一道谜语,总是猜不透。” 盈盈品读着世民的心事,无非是立太子之事让他失望,又不便说出来,积郁在心中难受得紧,便在想如何帮他释放一些不悦出来。 “殿下说的是,但奴婢不这么认为,毕竟如今能在殿下身边,不像当初那般孤苦无依,便该感激命运的恩赐。再说,盈盈还有一身的本领,想要为殿下效力呢。” 世民听到此处,径直说了下去:“不能改变的事,往往总是会最令人伤心难过。盈盈,你是怎么克服的?” 盈盈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便说道:“是有些难,盈盈是靠对殿下的心意,还有殿下能够允许盈盈贴身侍奉殿下的恩典,若殿下也有类似的感觉,不如靠殿下对大唐帝国的责任,或是天下苍生对平安和乐生活的渴求吧。” 世民听明白了其中得类比,暗笑道:“你说得对,所以这一点上我只怕还要向你学习。” 盈盈笑着:“或许是,比如我现在尚需要学习本领,为着如何更好的服侍殿下和王妃呢。” “你的意思我懂得。” “所以殿下更应该宽心,也应该放心,对不对?” 世民静静地走在大内宫中,盈盈宛若清风一般跟在他的身后。他越走,越觉得心头压着的那些东西逐渐离开自己,慢慢减轻了。他回头对盈盈笑了起来,又出现了那种通透的爽朗。盈盈也看着他笑了起来,露出一种淡极的美。 改朝换代之后,举国欢欣。李渊搬入了太极宫,他的后妃和儿子们也随即搬入宫城大内居住。只有隋杨后人含泪离开宫宇故土,以泪洗面。杨藜眼见离宫之日终于到来。杨侑年幼,却也懂事。他隐忍不发,默默离去,甚至也无一步一回头的忧伤,那呆滞而凝重的目光令人动容。 杨藜想去和弟弟告别一下。“侑儿……”她情绪复杂的唤着。唐宫新卫戍却一直跟在她的身后。杨藜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追着杨侑离开太极宫。 “侑儿……”杨侑没有回头,任凭姐姐拽着他的衣袖,别无一句告别,只一滴眼泪缓缓流下。任凭这宗室之情化作虚无,伴随着大唐振奋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