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醒,王齐恩从靠墙的椅子上站起来道:“你认得出这是哪儿吗?”倪瑞宝看看他,再看看牌位,‘严朴文’三个字清清楚楚。把他抓到这里来,难道要活肉祭?倪瑞宝浑身冒汗,感觉要完蛋了。王齐恩道:“严郡守生前仁德清明,你在他的祠堂外面杀人,还抢他的女儿,是不是该天降霹雳轰了你?”“大夜里哪来霹雳呢?”倪瑞宝边说边暗中准备,趁王齐恩眼神一低的当口赶紧往外跑……跑过院子到门口,拼命扒拉门闩的时候就被拖回去了。王齐恩把他提到牌位前面,扔在地下,倪瑞宝差点哭了。“磕头吧,”王齐恩道:“给严郡守磕九百九十九个头,告诉他你有罪,我就送你去弥云山。”伍拾捌倪瑞宝怎么会给别人磕头?他都懒得敷衍,对王齐恩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是你们先惹我不高兴的!你以为可以随便抓我?肖克章肯定能猜到是你干的,你真是傻透了。”王齐恩向严朴文的灵位一拜,低头道:“看来你不会诚心悔过,那就走吧。”寂静的山路上响起马蹄和地面摩挲的嚓嚓声,还有呜咽的挣扎。倪瑞宝沉重地横挂在马鞍前面,从胃里翻涌出的呕吐物在被堵住的嘴里打着转,辛辣的鼻涕和眼泪肆意随风流淌。他猜不到王齐恩的打算,王齐恩连一个字都不说,这反而让倪瑞宝更加恐惧,因为王齐恩没有要求。月亮从云朵里飘出来了,把杂乱嶙峋的山崖照得好像银梦仙台,王齐恩挺住马,把倪瑞宝翻身提下来,一直拖行到悬崖边。突然断开的山崖,下面是黑蒙蒙的一片,失去了清晰的落差后并不显得可怕。双手被捆的倪瑞宝坐在山崖边上,用脚跟蹭着地面往后退了退。王齐恩看着自己曾经奋身一跃而下的地方,有种很不真实的虚脱感,语气也变得冷而轻忽,“就是在这里,严汐被你雇佣的杀手扔下去了。”倪瑞宝忽然明白了这里的意义,两腿颤抖。怎么可能?严汐不是好好的吗?倪瑞宝不清楚严汐当时的遭遇,不过他能猜到王齐恩真正的打算了。王齐恩转身从马上拿下一卷绳索,漫不经心地说:“严汐很幸运,你不会。”倪瑞宝被轻易地击垮了。他开始磕头,歪向一边用头撞地,发自内心的绝望,当然是为了得到一次生机。王齐恩止住他的动作,从他胸前和大腿处绑上绳子。他把倪瑞宝挂在山崖下看不见的地方,像严汐那时一样,清醒的倪瑞宝会比昏迷的严汐感受更强烈。他能撑多久,从生向死时会不会痛悔?都不是王齐恩关心的内容。月亮静静看着王齐恩从悬崖下爬上来。他站在黝黑深沉的落崖边,坠落时强烈的气流从记忆中扑面而来,身体支离破碎的痛苦,那天的全部绝望坚硬地横贯在他心里,宛如一座不裂城。王齐恩闭了闭眼,转身跨上马背,沿着‘飘落细雪的小路’向弥云山走。忽然背后传来一声尖叫,拖延的声音在山崖下划出一段长长的距离。王齐恩赶回落崖边,有个人在等他,是李泰来。王齐恩感觉很不好。李泰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到底是谁,想干什么?面对王齐恩冰冷的脸色,李泰来忽然意识到:他对王齐恩的预计好像有点偏差。“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王齐恩冷静地守着阵地,没有轻易向前一步,小心地试探李泰来。李泰来道:“是倪府公子,我割断了绳子,他掉下去了。”王齐恩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李泰来道:“为了报恩?我想向你表明心意。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我愿意为你手染鲜血。”王齐恩觉得荒谬,冷淡地说:“我不会承认这种好意,也根本不需要。”李泰来道:“看来我们的想法有些不同。你放心,我没有一点恶意,如果实在需要一个理由,只能说我真的很欣赏你。”王齐恩一言不发地上马离开了,心并不像外表那么平静。他忽视了李泰来,李泰来有更深的目的,但王齐恩不打算表现出好奇。严汐的兵书里说:以退为进,亦可诱敌。子夜后,王齐恩站在倪府别院门外。夜半来访唐突无礼,他不知道严汐睡了没有,他必须来的目的是给她可能需要的安心。大门忽然开了,严汐轻轻地从里面跑出来,在微弱的光照下先仔细地看看他。王齐恩问:“你怎么知道?”严汐道:“我和阿宣一直在那边的小楼上等着,听到马蹄声就出来了。”他有点不放心,“如果不是我呢?”严汐道:“我又不傻,怎么会把别人当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