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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坐在沙发上，而是蹲在电视旁，泛黄的指尖夹着一根烟。

在他对面是个年纪看起来更加沧桑几分的中年女人，女人脸色蜡黄，也蹲在地上，她手上满是茧子，和男人都是一副做苦力活的模样。

女人手上拿着一个手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刚刚结束一个通话，她低垂着脑袋说道：“俺弟说了，只要按照他说的做，一定有赔偿。”

但是这话说到最后，眼泪已经砸在鞋子上：“但是有再多钱，俺儿子也回不来了！”

对面的男人眼中也有几分伤感，但确定会有赔偿后又不以为然地说道：“我们再生一个吧。”

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嘟囔着儿子才死，哪有心情再生一个？

俩人是半路组成的家庭，在此之前都结过一次婚，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儿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

想到溺水而亡的儿子，女人又恶狠狠地说道：“都怪那个见死不救的男人！他要是早点下去救俺儿子，儿子也不会死。”

男人虽然对儿子的死也很心痛，但他也知道女人这话有点不讲道理，只是这个时候就算心里明明白白，也不免怨恨董明旭。

他又开口问道：“你弟说运什么来着那个账号？”

女人：“运营，他用俺们认证过的账号。”

男人“哦”了一声，又继续问道：“他还说啥来着，趁着网上那些人可怜同情咱们，开个捐款？”

女人点头。

男人：“那钱会不会被你弟吞了啊？”

女人眼中满是泪水，瞪了他一眼：“那是俺亲弟，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俺弟从小就聪明，他现在是在帮俺们！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男人嘴唇动了动，好多话都埋在心里没说。

聪明是聪明，就是聪明得有些冷血无情。

但是他在家没话语权，只能懦弱地说：“我看新闻说有被网友骂到自杀的人，那个救人的……会不会被我们整死啊？”

“死了才好！”女人满面狰狞，她倏地从地上站起身，和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转，“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他死了下去陪俺儿子正好！！”

“他还是公司上班的，俺们只能做苦力活，凭什么他能那么舒服？死吧，都死了才好。”

很显然刚死了儿子的女人精神状态已经不太正常了，男人看着女人，又往后蹲了点，想到溺水的儿子，也没再继续劝。

他虽然不像女人这样癫狂，但心里也很伤痛去世的儿子，他自己儿子都死了，才不会再管别人会不会死。

而且，他儿子总不能白死吧？死都死了，怎么也得赔一笔钱给他！

俩人看不到的是，有一个略显茫然的魂魄飘在俩人身后，这是一个年纪只有七八岁的小孩儿，小孩子和女人长得很像，眉眼间有些尖酸刻薄，但是年纪还小，加上刚死没多久脸色惨白惨白的，略微淡化了这份尖锐。

并且他眼中满是疑惑不解，似乎还不太明白死亡的含义，嘴里还一直在喊着爸爸妈妈，不过没人能看到他也没人能听到他说话。

他飘在客厅听着爸妈的对话，越听表情越茫然，为什么爸妈这么坏啊？

他爸平时很老实，基本上不怎么说话，和他也不够亲密，但是他妈很疼爱他，就是有点自私，还教他占小便宜。

不过他爸妈很忙，没空照顾他，他上学都是住宿的，在学校里老师的教育又和他妈妈的教育完全不同。他年纪小，在溺爱他的妈妈和严厉的老师之间，本能地更惧怕老师，也认为老师的话更权威，所以他妈妈教他的占小便宜做法逐渐被老师的教育压在心里最下面，他要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他在暑假回家的时候也不断和爸妈提到老师的教育，但是他爸很少听他说话，他妈也嗤之以鼻老师的教育，不过还是敷衍地让他听老师的话。

他也一直都知道家里穷，所以爸妈才会斤斤计较，但他不在意，觉得爸妈是对他最好的人，只是有点贪图小便宜而已……但是现在爸妈的这些话让他突然明白，他们不仅仅是爱占小便宜……还心狠，故意伤害无辜的人。

他记得董明旭，他在水里意识即将消散的时候，看到董明旭向他游来，看到董明旭和其他人奋力将他救出。

救他的都是好人啊！爸妈为什么要害好人啊？！

他又喊了声爸爸妈妈，此时客厅已经陷入寂静中，他爸妈不再说话。他看着抽烟的爸爸，哭泣的妈妈，指责的话没能对着爸妈说，而是想起了舅舅。

对，都是舅舅，要不是舅舅怂恿他爸妈，他爸妈怎么可能会这么坏？

他要去找舅舅，他要告诉舅舅不能做这些事！

但他全然忘了现在没人能看到他，就算去找舅舅又能怎么样？

他之前经常来找舅舅玩，先是飘去舅舅家里，不过没找到人，他又飘到舅舅上班的地方。

他还活着的时候来过一次舅舅上班的地方，那时候他对舅舅上班的地方很害怕，站得远远地等待舅舅下班，但是现在他死了，他不怕舅舅上班的地方了。

他抬起脑袋，勉强认出舅舅上班的地方——殡仪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