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人才走了没一会儿,又有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鞋都掉了一只在外头。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老太太您快些去前头救救宝二爷的命吧,老爷要将他活活打死了!”
“什么!”
一众人赶紧簇拥着老太太去了荣禧堂。
只见院子里已经不少人了,中间放了一张长凳,上头趴着个人事不省的贾宝玉,贾政手持一班人长的大板子,作势要往宝玉的身上招呼。
王夫人涕泪满面,拦着不许他打,王熙凤和宝玉亲大哥贾珠的遗孀李纨并排在旁边劝着,四周还散落站着贾政的门客,以及荣禧堂的下人们。
“慈母多败儿,你还要拦我?他不但在外勾搭忠顺亲王府的伶人,与人私相授受,方才环儿也同我说了,他还轻薄你房里的婢女金钏,逼得人家跳井毙命。我今日索性打死他,免得他将来酿成更大的祸事!”
听得一众未出阁的姑娘们,纷纷捂嘴侧过脸去。
老太太年纪大了,怕是没怎么听清,一心只关注趴着没了动静的宝玉,走上前去一瞧,人已经出气多进气少,整个臀部和大腿的位置血迹斑斑,揭开衣裳一看,竟找不出一块好皮。
当即就指着贾政的鼻子大声斥骂:“你倒是耀武扬威了,有这等子威风到外头使去!我看你这要打要杀的,做什么读书人,赶明儿到边疆上阵杀敌去吧,别浪费了这身好气力!”
贾政当即把板子一扔,跪在老母亲面前。
动静闹得实在大,就连薛姨妈这会儿也过来了。
王夫人此时伏在宝玉身上哭喊着:“我的珠儿,你就不该自己一个人去了,要走就把你可怜的母亲一块儿带走吧,何苦要我再受这么一遭罪,操心这小孽障。”
又是对着宝玉喊道:“还有宝玉你这个不争气的,你要走就走吧,左右你亲爹见着你就碍眼生气,不用管我这个做娘的,让我无依无靠地过完后半生也就罢了。”
这一通话说完,所有人都去劝她,贾政又挨了老太太一顿臭骂。
这时候球球突然说了一句:“你们都别吵了,赶紧给宝玉哥哥找个大夫吧,他的脸都青了。”
光顾着吵架了,这些大人可真不像样,球球叹了一口气,小大人似的晃着脑袋。
经他这么一提醒,贾家的下人才开始不光顾着看主家的热闹了,纷纷往前挤,推搡着忙活起来,叫大夫的,抬人的,喂水的,打扇子的,全都是人。
黛玉赶紧抱着幼弟往后退,站在边缘处才停下。
都已经这样了,这晚饭也是吃不成了,老太太一门心思都在宝玉那儿,黛玉就同鸳鸯说了一声,带着球球回了林家。
回去之后,一家子像往常一样,在一块儿用晚饭,黛玉就有些心不在焉。
林如海就问:“今日是怎么了?去你外祖母那儿回来还不高兴了,球球你说说,可是在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
一说起这个,球球就来劲,握着小勺子,开始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述荣国府的“热闹”。
因为事情过于离谱夸张,听得大人们都目瞪口呆。
“了不得啊,贾宝玉他才多大啊?竟然敢跟忠顺亲王抢人,还抢的是人家养在府里的人,有胆识,有气魄!”杨婉婉其实更想说他不怕死。
林如海直言道:“此子品行不堪,男女不忌,实在有辱斯文。虽说他父亲做得是有些过,但再不管教,将来还真是指不定要连累整个家族的。”
杨妗妗这次可没再给贾家留面子。
“老爷你瞧,先前可不是我故意说荣国府的不好,你瞧瞧他们那一家子做的事,兄弟阋墙,夫妻反目,还出了人命官司,这家风实在不端。”
黛玉的奶妈王嬷嬷这时候没忍住,插了一嘴。
“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我早先听他们家琏二爷的奶妈赵嬷嬷说过,那王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死的何止这次的金钏一个。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原先那位二老爷年轻的时候,没少跟府里年轻貌美的丫鬟们眉来眼去的,闹出的人命好几条呢,回回都是那位王夫人做足了慈悲菩萨的模样,给了人家父母大笔银子,这才压了下去,都是做惯了的。”
“这也太惨无人道了——”杨婉婉这饭都吃不下去了。
黛玉也是如此,恶心到把碗筷都放下了。
“王嬷嬷,这些事你先前为何从不与我说?”
“姑娘年纪小,不经事,我怕吓着你了。虽然那二老爷二太太不喜欢咱们,但碍于老太太的面子,倒也不曾对姑娘不利,我也就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哼!”林如海听见这些,心里很不舒服。
黛玉莞尔一笑,反倒安慰他说:“爹爹别气,左右我也已经回咱们自己家里来了,就当一门寻常的亲戚处着就是了,我也、只想着多孝敬外祖母一人罢了。”
不过也是巧了,林如海第二日就又被召到御前,还突然地升了官,恰好高出贾政一级。
皇帝见了林如海,说的第一句是:“爱卿此番一病,人又消瘦了不少。”
其实林如海本人知道,他并没有瘦,他这些日子在家里吃得好,睡得香,日子过得也十分悠闲,除了卢云澜登门那次受了些惊吓,简直过的是神仙日子。
实在是因为皇帝日日见的,那些与林如海差不多年龄的官员,一个个都膀大腰圆,挺着大大的将军肚、宰相肚,乍一看身材如此修长单薄的林如海,总觉得他受了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