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诺孤独的走在雨中,每次从尹家离开他都不会召黄包车,而是喜欢慢慢散步,踱回自己的诊所。
他陷入自己的沉思中,突地听见后面有人在跟着他,脚步细碎绵密,在这夜凉如水烟雨凄迷的雨夜,是何样的天涯陌路人,与他一起流连在永都的街头。
他蓦然回首,一个白衣女子在他身后,轻薄面纱半掩,女子的眼睛在凝视着他,一双像秋日天空一样明澈的眼睛,眸子虽然淡淡却仿佛一泓秋水深不见底。
女子抬手轻轻揭开帽子的面纱,“廷诺,好久不见。”
廷诺犹如电击恍若梦中,雨雾弥漫之际现实与梦境如幻似真,他心里对自己说不可能的。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向白衣女子走近,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原本模糊的面目渐渐清晰,女子的容貌慢慢与钰音的面容重合,女子也渐渐向他步近:“廷诺,是我。”
“钰音?你真是钰音?”廷诺欣喜若狂,他怕眼前人就此消失,忙伸手去拉女子的手,女子的手因受了一晚的冷雨感觉冰冷,但仍有一定温度,绝对是活生生的人。
他抬眼细看,女子泪目已经盈盈泛光:“是我,我回来了。”
城南诊所,茶香袅袅,钰音平静的诉说了当时在火轮上的一切,她为免廷诺质问太多而多生事端,谎称当时腹中的孩儿已经没了。
廷诺嗟叹:“钰音,你当初何必瞒着我们假死,你骗得我们好苦。你知不知道你父母亲有多痛,你知不知道潇宁……”
“廷诺,你口中的我们,我只认为是你和我的父母亲,与旁人无关。”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感情打断了廷诺的话。
廷诺凝视她,许久才叹了口气:“钰音,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你这样选择这么做,何其不智。”
“廷诺不要再说我的前尘往事了,这些事我一点也不想再提。我这次回国找你,是有要事需要你的帮忙。”钰音不欲再担从前的事,忙把话题转开。
她把古家的事情跟他细说了一遍:“廷诺,古少爷在这件事上是做错了,但是也不能一口咬定他是知情的,而且偷盗和窝藏军用物资,这可是死罪。你可不可以私下和他打个招呼,这件事一定要细查,没有内应根本不可能把军用物资偷出来贩卖,可不能单把罪名安在古少爷的身上。而且可以先把古少爷先保释出来吗?他从小娇生惯养,受不了此等牢狱之灾,只怕到时就算查明还他清白,他也不是完人了。”
“钰音,这件事我们先不要说,你可否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如果不是古少爷的这件事,你永远不会再回永都,不会让我们知道你还在人世,对吧?”
钰音垂下头:“应该是的,在目前为此,我都不想和过去再有什么关系。”
“过去,你的过去包括什么?难道只有顾潇宁?你的父母呢?你的挚友呢?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呢?前几年,郎伯父说定期就会有一笔汇款打到他的名下,我以为是潇宁悄悄叫人汇来照顾两老的,现在细想,汇款的人应该是你。郎钰音,你口口声声要和过去诀别,你别的了吗?”
钰音满眼泪水:“廷诺,你不要再说了,你是我的恩人,我感谢你这些年对我父母亲的照顾。”
廷诺深深吸了口气:“好,我不说了。但你刚刚说的事,我也没办法帮你解决。”
钰音抬眼:“廷诺,举手之劳。刘夫人是我的义姐,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保证古家少爷被保释出来不会潜逃的,到时该他认的罪,他受罚就是了。”
“钰音,这是军务,就算是潇宁,他也不能私下放人。况且按照你说的情况,军中是出了蛀虫内应,潇宁为了正军纪一定会从严查究的。如无意外,是他应该在来永都的路上了。”
钰音闻言无声跌坐到椅子上,她喃喃自语:“他要来永都……”
她失神了半会,忙拉住廷诺的衣角:“廷诺,你可以去帮忙找一下杨咏心吗?你和她也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她和他也终究是两夫妻,我想杨小姐会帮得上这个忙的。”
廷诺苦笑:“两夫妻?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夫妻,夫妻情说不上,这些年他们已经把过去十几年的情谊也消耗怠尽了。你想听听他们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吗?”
钰音轻咬嘴唇,决绝的摇摇头,廷诺却不理她的反对,自顾自的说了出来,一宵将尽,天已吐鱼肚白,廷诺一晚都在平静的诉说顾潇宁的日常,顾潇宁对她的思念,顾潇宁把她的牌位请进家庙的艰辛,顾潇宁如何建设永都,如何暗地守护她的双亲,如何与咏心陌路人,双方如何互相设防,临了最后他说:“钰音,人心肉做,当年你千山万水去找潇宁,是为了爱。到你不顾一切装死逃离,是为了恨。但我问你,没有爱,又何来的恨。”
钰音双眼被泪水浸湿,通红通红的。廷诺拍拍她的肩膀:“钰音,如果你不想和潇宁有任何交集,古家这事你不要再理,马上离开重新你的新生活,我也当从没见过你。如果你真的要理,只怕绕不过潇宁……”
钰音擦拭了泪痕:“廷诺,你让我想想……”
廷诺点点头,是应该细想,老天爷既然安排她回来,自然会有天意,他顿了顿:“天亮了,你一宿未睡,我送你回客栈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