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多年前,老翁还不是老翁,也没有疯癫。
没有疯癫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凭借一身武艺当了金鹏王朝的侍卫,后来做到了侍卫首领,被王上派给王子,成为王子的贴身侍卫,一时间风光无限。
金鹏王朝不大,关外横纵蔓延不到三十里,最繁华的时候人口也才万余人,且地处沙漠,水资源土地资源贫乏,无法耕种,幸运的是在没过多久当地百姓便在地下发现了金矿,王上迅速组织人们开采,同周边国家通商交流,倒是越发繁荣。
但沙漠中的覆灭多么容易,它不需要战争,不需要火山喷发山崩地裂,它只需要,一阵风。
黄沙将整个国家淹没,就在一个悄无声息的夜晚,伴随着突如其来的狂风,金鹏王朝的许多人,就在睡梦中离开了。王室不再是王室,平民也都成了黄沙下无声的枯骨,侥幸活着的人也都生出胆怯,背井离乡踏上泥土做的结实土地,只有极少数念旧的人,守着边界线,挣扎活着。
或许人生就是起起落落,当初做王子侍卫时有多风光,如今的老翁就有多落魄。硬通货的黄金早已挥霍空,覆灭五十余载的王朝银票也不能兑现,金鹏王室考虑黄金笨重而模仿中原制成的银票,眼下只是一沓废纸,拿来写字都嫌花哨。
如今关外黄沙仍在,却不见当时人。
花清曾以为自己同金鹏王朝的关系,不过是十多年前偷偷溜出关外偶然了解的轶闻,那位老翁想来也早已作古,不成想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花清竟然又见到了记忆中印着大鹏的银票。
金鹏王朝、户部、江南花家。
花清为官数载,在朝堂上自然也有交好的官员,因此上朝前同僚便提前告知花清花家缴税缴的是假银票之事,提醒他提前想想对策。
那时候花清推测应是户部尚书出手栽赃,毕竟自己早先弹劾他的事情不是秘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户部侍郎,当今圣上也才即位不足十年,未到立储站队之时,几乎没有政敌,自然首先怀疑自己的顶头上司户部侍郎。
想想东厂来的马公公,花清推测此事或许还有李贵妃的插手。当今圣上对花家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花清在这朝堂之上经常如履薄冰,后宫没有使唤东厂的能力,虽然大逆不道,但花清却是怀疑此事也有当今圣上的授意,只是偷税漏税按律并不至于满门抄斩,假银票未酿大祸也顶多查没家产后流放,花清上朝前将此事同诸葛侯爷知会过,相信他也能帮忙从中周旋。而到了朝堂上,花清才发现此事并不简单。
若说最初花清不明白为何一个假银票的案子还能牵扯上金鹏王朝,毕竟它早已覆灭五十余载,搜集旧朝银票也不是件易事——花家纳税几乎是全国之首,找到足够的银票何谈容易,那么所有的困惑,在朝堂上听到当今圣上的话后,都有了答案。
“花家勾结旧朝余孽,不仅藐视律法皇室制造假银票扰乱国家经济,还公然使用旧朝银票,试图谋反,这盒银票便是证据,来人,判花家满门抄斩,仆人流放,将花清拉下去!”
圣上的话还炸响在耳边,若不是诸葛侯爷排除众议,以六扇门担保申请彻查此事,估计花家满门早已成了地下幽魂。
花清又是心惊又是嘲笑。
心惊的是自己早该明白当今圣上对花家的不满,却大意轻敌,以为律法尚有回旋余地,嘲笑的是自己的一腔热血,在入仕的几年渐渐冷却。年少时许下为国为民的宏愿,却不成想奸佞当道,他费心守护的竟然是一个昏君。
花清头一次觉得无力,所有的抱负都在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可笑。
入狱不过半月,花清却觉得恍如隔世,牢房中的一切无一不在嘲笑着他曾经的天真。
“所以……五哥的意思是,我们花家的无妄之灾,其实来自于圣上?”花满楼艰难地吐出疑问。
花清闭上眼,头无力地倚在墙上,不得不承认这个让他颓然的事实:“君要臣死……”
几人都不是认命的人,花清又睁开眼,定定着看着面前逐渐成长的小弟,又望向牢房那唯一可以看到外面星空的小窗:“就看四大名捕能不能抓到所谓的‘旧朝余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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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