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子夜,帐中烛火暗淡,魏子都还在和三名将领商议军务。
片刻后,将领们告辞离去,我在人影晃动中看他眉眼间的倦意一点一点浮现,好像被阴影遮住的烛光,直到这一刻才变得明显。
我忍不住道:“多谢你,魏子都。”
即便我与他政见不合,但他到底替我守住了燕云,也帮了姜姑姑,道声谢是应该的,不论他是否听得到。
我说完就要离开,他却脱下披风,走到我一侧的水盆前,身上血腥味重得骇人。
下一瞬,他脱掉外衣,露出糊满血痂的左臂,搁在水盆边上,那盆水瞬间变成了血水。
“魏子都?”
我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被血腥味呛到,他是怎么拖着重伤支撑到现在的?
营帐中一片寂静,只有他处理伤口的声音,待那盆水变成殷红,我也看清他肩侧延伸到小臂的狰狞伤口,伤势最严重处,几可见骨。
可他却一脸平静地清洗、包扎,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看得我频频皱眉,直到他走回桌边,我还愣在原地。
余光瞥见他似乎从桌上拿起了什么,又无力地丢回原位,“叮当”一声脆响和他的低语同时响起:“呵,蠢女人,就因为你一个人不见,牵连了多少人?”
语气比起责怪,更多的是无奈。
我转头一瞧,桌上是块断裂的紫玉环,环佩上打同心结,明显是我掷向宋璟的那一块:“这玉佩怎么在你地方?你刚在说我?”
能被他骂愚蠢的除了我,似乎也没有别人了,这家伙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有些恼火,远处又响起子时的打更声,魏子都突然转向水盆这边,一脸惊喜:“梁霜雪?”
“什么?”我心中一“咯噔”,忽然看到水盆上悬挂的小铜镜,连忙后退几步离远些。
好险好险,差点让他发现了!
要是被他知道我做了鬼还……咦?我都变成鬼了还怕跟他吵架?
这不得趁机好好吓一吓他?
最好把他吓得像柳纤纤一样睡不着觉!
我立时硬气起来,大步上前,刚靠近一些,又看到他对着小铜镜扶额苦笑:“我也是忙糊涂了,她就算回来也必定先去找宋璟,怎会来见我?”
他刀劈斧凿一般利落的侧脸倒映在血水中,诡异又孤高,我不免想起他白日里从地狱杀回来的那副模样。
心绪逐渐复杂,既没办法反驳他的话,又不好再吓他。
进退两难之间,外头更鼓已停,我只能看着他转身去休息。
临睡前,他还重新用帕子包起碎玉,压在枕下,像是怕唯一的物证就此消失。
接下来几日,军中都异常忙碌,剿匪大军从郡城打到两国交界的西北河,一路势如破竹,最后终于将匪徒赶出大梁。
虽然土匪头子郑三山还在河谷间躲藏,但那里冰雪封道,又无粮草,他们的落网几乎是迟早的事。
我死后第七天清晨,霍文仲的手下终于来回报了:“御史大人!西陵山土匪窝的水牢机关打开了!里面有好几具尸体!”
“打开了?快、快带我去!”
胡子拉碴的霍文仲精神一振,连忙快步往外走,还不忘叫上魏子都和王衡。
至于宋璟,自然没人理他,他也在帐中龟缩了好几天没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