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一股莫名的无边愤恨喷薄欲出,可看着那条绵延无尽的生产线旁根本没有任何主控者,这眼看就要点燃的爆炸顿时又一次失去了目标。
只是那些孩子鲜艳的笑脸…
阿杰不敢再看下去了。
他把视线转向别处,却扫过一张张成年的、油光光的、画皮般挂着干巴伪笑的脸…
那些孩子并不是将要被送上“丧尸”生产线,他们其实一出生就已经在上面了——瞧着这满满一屋子成品,阿杰意识到一件从来如此的事。
这下,连最后一点愤恨都消失了,转而,阿杰觉得这条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的生产线完美得简直就是个奇迹,它完全不需外力,自行运转,不会遗落任何一个产品,还永不停息。
产品们直接在流水线上制造下一代——这本就是流程上的设定步骤之一——而所有新产生的原材料从他们一降生起便自动经受一道道工序的加工。
一个原材料要成为合格的成品必须阉割掉所有对一个“丧尸”来说有害的东西,同时还要培育那些有助于成为优秀“丧尸”的品质。
首先必须彻底割除的就是那些原材料身上残留的作为一个人而天然带有的真实、独立、自由的心灵;要培育、刺激、放大的就是他们对生产线所划定的新鲜人肉,也就是它所指定的所有“好东西”的渴望,最好是无限渴望,让他们有一个好胃口,有一副永远也填不饱的欲望,并由此对吃不饱有着本能的、永恒的、不可解的恐惧。
只要有了永远也填不饱的胃口和对吃不到的刻骨恐惧,一个合格的丧尸基本就完成了,而且在此之后这个产品便再也无法以任何“丧尸”以外的方式生存。
因为对一个已被彻底掏空灵魂而只剩下欲望的丧尸来说,那意味着无法忍受的无边空虚和恐惧。
他们身上只被允许保留下一种本能,那就是拼命追逐鲜肉,不顾一切地吃。
一个永远感到饿,永远害怕吃不到、吃不够的丧尸就是好丧尸。
用翻出无穷花样的各色快感来不断激发“丧尸”们的欲望,欲望越强烈,对吃不到肉的恐惧就越强烈,真是完美的套索,有了它就离制造出一个优秀“丧尸”不远了,而且在这套工序下几乎每一个丧尸都能成为优等品。
随着“吃”的机能被不断强化,“吃”会成为丧尸们一切思维与行为的主宰,于是在他们心里那个原先安放灵魂的地方现在只会剩下两样东西:空虚与恐惧——他们最想要的就是“吃”;最害怕的就是“没得吃”。
这样,一个可以绝对放心的产品就大功告成了,他再不会对丧尸生产线造成任何真正的麻烦,只要给点肉,哪怕一点残羹,他就会做生产线要他做的任何事。
到了这里,生产线上的各种节目就可以上演了,在丧尸们通往鲜肉的路上放个火圈他们就会跳,安个狗洞他们就会钻…没什么事是他们干不了的。
丧尸世界有一条不成文的法则——只有伺候好其他丧尸的欲望才能让其他丧尸来伺候你的欲望,而且这种伺候欲望的能力直接决定一个丧尸的“价值”。
丧尸们在各自的角色上为此无所不用其极,相互间挖空心思巴结、舔逗着彼此的欲望与快感中枢,并为这些勾当披上各种诱人外衣,由此把丧尸世界装扮得缤纷夺目绚丽多姿。在这个环节可以欣赏到丧尸们无穷无尽的才华,很多精彩节目足以让最苛刻的观众也不得不拍案叫绝。
当然,那么多永远饿红着眼的丧尸挤在一块儿也难免会有摆不平的时候,不过他们的矛头绝不会、也绝不可能指向生产线本身——那是他们眼中唯一可赖以生存并证明自己所谓“价值”的所在——他们的不满只可能针对一类问题:看着别的丧尸狼吞虎咽而自己吃不到;或者感到自己远远没吃饱——其实作为生产线造出的成品他们永远不会觉得吃饱、甚至连对何物产生饥饿感也不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这还是勉强可以算作丧尸生产线上唯一有点麻烦的问题,不过那些嗷嗷叫的问题丧尸只是看着挺凶,只要扔根骨头过去也就什么都搞定了,丧尸们已经没有任何可能对生产线本身造成危害,即便再有人把所谓的“真实”、“独立”、“自由”这类玩意摆在他们面前,丧尸们也不会去看一眼,除非摆弄那套东西或扮那种样子可以为他们换来鲜肉。
所以生产线已根本不需要任何防止丧尸逃离的安全措施,就算把他们打死他们也绝不会离开。
不但如此,丧尸们还会在成品以后自动成为生产线的一部分,为制造下一代丧尸毫无保留地贡献力量。
成品丧尸若看到自己产下的寄托着他作为丧尸可能产生的唯一那类希望的原材料身上有任何不利于成为优秀“丧尸”的品质都会激起他最深的恐惧,必欲除之而后快,再加上生产线上那一整套天衣无缝、堪称完美的工序,原材料们根本不可能接触丧尸以外的世界,连他们呼吸的空气中都满是无色无味的欲望与恐惧,他们不成为丧尸还能成为什么?
好了,循着他们心里那道天然小缺口一刀下去,新一代丧尸马上又可以上线了。
丧尸们相互舔饲欲望中枢的行为给生产线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鲜肉;他们为抢夺鲜肉而不知疲惫的奔忙又为生产线提供着永不枯竭的优质能源;他们还会不断为生产线生育新的原材料;连他们本身也都会化成生产线的一部分,让生产线永远完好如新。
好一条完全无需任何外力、无需任何修补,自给自足,永不停息的生产线,这甚至已经不是奇迹,而是神迹了,这会儿,阿杰几乎是满心叹服欣赏着这件出神入化的杰作,能成为它的作品大概也算得上一份骄傲了吧…
脚下一股凉意把阿杰从黯想中惊醒,低头一看,只见地上全是水,汩汩涌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漫越高。
怎么回事?
此时宴会厅里的音乐已经停止,只有水声哗哗作响,所有宾客的目光都望着同一个地方。
阿杰也不由跟着看去,却见新郎新娘倒香槟的程序还没走完,他俩仍在携手往杯塔顶端斟香槟。
可奇怪的是,虽然瓶口倒出的香槟是潺潺细流并无异样,可这酒水流到杯塔每漫下一层就放大一点,当流到地上一层时就见淡黄色香槟酒顺着一个个杯子外延像瀑布一样倾泻到地上,又沿着舞台淌到台下。
淹没整个宴会厅的就是这酒水。
这算哪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