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霖霖在,考虑到对客户隐私的保护,这次方柏霓把胡逸凡请进了接待室。同样是一杯温水、几把椅子和一张小几。两个人也如上次一样坐在了彼此的对面。
各怀鬼胎的两个人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先开口。
虽然方柏霓在前一天晚上就下定决心不会轻丢掉胡逸凡这个会员,但事实上,对于跟他纠缠,她心里其实没什么底。
在爱情事务处理局的创业三人团中,廖慧最精通人情世故,能轻松拿捏各类人群;黄霖霖天生“社牛”,没有她插不进去的话题;只有方柏霓卡在两人之间,既没有人情练达的通透,又没有话题制造的灵活。偏偏就是她接待了方敏,要与胡逸凡纠缠。
而胡逸凡呢,一个接受良好教育和教养的人,有些道德感过剩,虽然有了一个发难的想法,但面对方柏霓,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忽然又凌乱起来。
两个社交尴尬体就这样僵持着。终究还是方柏霓忍不住先开了口:
“胡先生,我知道您过来的目的,但我真的没法给您退款。首先,咱们的服务没有出现原则性问题;其次,您目前也没有对我们的服务提出建议和质疑,我们也没有违背您的要求;而且,合同是跟您母亲签的,如果真要退款,也应该由您母亲提出,我们进行评估。”
方柏霓条理清晰,态度明确,嘴角还带着职业假笑。
听完方柏霓这些话,胡逸凡找不到理由反驳,一时间甚至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这种感觉让他不得不战术性喝水。
他喝得很慢,方柏霓就坐在对面微笑着看他,直到看得他更加尴尬。
他把杯子放下,尽可能不露声色地深吸了口气,下了好大决心才开了口:“不,我对你们的服务是有质疑的。”
他声音不大,昭示着此刻他的底气不足。无缘无故给别人挑毛病的事,活这么多年,他从来没干过。他是一个对工作认真负责甚至于吹毛求疵的人,但在人际交往中却没什么过多要求,总是和和气气、得过且过。
只是为了自己未来半年的清净以及那两万多块的会员费,他不得不梗着脖子继续说了下去:“你们公司应该有两位红娘吧?我刚看到您和另一位红娘都很年轻,二十几岁?应该都还没有结婚吧?”
胡逸凡问的这两个问题让方柏霓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年轻怎么了?没结婚又怎么了?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微微歪着脑袋,眼皮微皱,眼神里透露着疑惑,目光直直罩在胡逸凡脸上。
这种眼神让胡逸凡有些心虚。事情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微微侧脸避开方柏霓的眼神,心一横继续说下去:“这么年轻的红娘,又没有婚姻经验,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们是否能提供专业可靠的婚恋服务。”
听他说完,方柏霓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已经理解了胡逸凡此举的用意,无非是鸡蛋里挑骨头!
胡逸凡本来就底气不足,被方柏霓的笑刺了一下,更觉局促。但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局促,他刻意挺直了身板,表情也装得严肃起来。
方柏霓意识到自己这一笑很不礼貌,赶紧收敛起来,“胡先生,您这么说就不对了。首先,我不是二十几岁,我已经三十二岁了。其次,年轻、没结婚不代表不能提供专业的服务,反而作为婚姻之外的旁观者,更容易察觉到婚姻恋爱的好处和问题。老话说‘旁观者清’,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最后,我们还没有为您提供服务,您就妄自揣测我们的服务有问题,这也不合适呀。哪怕您让我们服务一次,您再提出问题,我们都能接受。”
胡逸凡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败下阵来。方柏霓的回答太有理有据了,他刚才的鸡蛋里挑骨头更像无理取闹了。
在胡逸凡为自己的行为尴尬时,方柏霓却在腹诽:“果然,显得太年轻不是啥好事,都被质疑不配当红娘了。”
除了腹诽,胡逸凡的质疑还引发了方柏霓的逆反心理。她最烦别人因为她不够成熟的外表而轻视她,现在胡逸凡正好碰触到了这片逆鳞。
方柏霓这个人,平时不争不抢,很好相处,但偏偏就是胜负欲很强,只要有人发起挑战,她就一定要赢。就在刚才,胡逸凡的质疑就像一封战书,直刺方柏霓的心脏,激起了她汹涌澎湃的胜负欲:别说涉及到钱,就算只是为了尊严,她也绝不可能让胡逸凡退款,而且还要让他相亲成功!
她,方柏霓,赌上名誉,一定要拿下那二十万的答谢费!
一旦胜负欲上头,方柏霓就像变了一个人,神经末梢敏感,五感全开。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胡逸凡此时意志的羸弱。此时不乘胜追击,更待何时?
与此同时,方柏霓也想到了另一个沟通的角度:既然硬掰不行,何不站在他的角度考虑?她进入职场的第一课就是做宣传和做营销都要站在用户的角度,设身处地为他考虑。那么,现在胡逸凡的需求是什么呢?是逃脱母亲的催婚。
方柏霓收敛了刚才的得意,继续挂上职业假笑,声音都变得格外温和起来:“胡先生,我觉得您也可以换一个角度想我们的会员服务。从跟您母亲的沟通来看,她对您的婚事十分着急。想必,在家她也没少给您压力。您应该对此也挺困扰的。我跟您年龄差不多,我能理解您的感受。您对相亲抗拒,所以拒绝接受我们的服务。但是换个角度来想,就算您从我们这退了款,不用我们服务,那您的母亲也会去找其他的婚介公司。北京的婚介公司有无数家,您母亲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换一家。难道您要一家一家去退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