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狐蹲下身,勘验着地上零星散布的骷髅头骨。每一个头身分离的切口皆极为不规则,仿佛是因事故所致而亡。夙鸢虽对验尸之术全然不知,但望着李元狐那专心致志的神情,心中亦能揣度出些许关键。“是事故吗?”“应该都是在矿山里死去的,遂集中弃置于此地。”李元狐站起身来。他手中的火折子轻轻摇曳,火光轻柔地拂过两侧的石壁,映显出三幅巨型壁画——第一幅壁画中,一片瘴气萦绕的蛮荒之境映入眼帘,地面之上,成堆的黄金璀璨夺目,犹如暗夜中的点点繁星,散发着迷人的光芒。第二幅壁画上,一群人正满心虔诚地叩拜着一位老者。他们屈膝下跪,俯身匍伏在老者脚下,神态恭顺且谦卑。老者手握一柄硕大的黄金大刀,刀身迸发出凌厉逼人的光芒,而他的脸上则挂着一丝冷漠的笑。至于第三幅壁画……成群的尸体倒伏在由黄金堆积而成的山脚下,而在这黄金山上,站立着一个人。他身披华丽无比的长袍,面容威严且神秘,宛如一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君王。夙鸢微微皱眉,沉声道:“这壁画所绘,或许正是乱世中的权力与财富,而这石溪村的人人为了黄金,可最终又能得到什么?不过是一场空罢了。”“私欲生贪,贪欲生患。”李元狐长叹一声,感慨道,“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人心之变,从未停歇。而则天下分裂已久,各方势力为权为财争斗不休,如此局面,终究会酿成巨大的祸端。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可那些追逐权力与财富之人,又有几个能得善终?无非是在欲望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直至万劫不复。”夙鸢:“……”她的心中蓦地升腾起一种极度异样的感觉。许是因为她自己是富商,多年来也是为了财富不停奔波追逐之人;又许是,她猛然惊觉原来李元狐竟是如此这般之人。他不过一十七岁的少年,却已然拥有了这般认识。这种矛盾却又欣喜的感觉,着实让夙鸢深感意外。在那火折子微弱的荧荧之光下,李元狐的面庞似乎已然褪去了少年本该有的稚嫩之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若君王般的深沉凝重,令人不由自主地萌生出敬畏之情。李元狐察觉她正望着自己,不由面颊泛红:“我不过是随口胡言罢了。”夙鸢却道:“倘若换成是你,你将如何权衡这私欲与天下大义?”李元狐道:“私欲乃人心常态,然若毫无节制,则极易引发祸乱。若欲实现私欲与天下大义之平衡,首要之举当是明确法制,令众人知法守法,不敢轻易僭越。”夙鸢颔首应道:“以法为教,确能夯实国家之根基。”李元狐却摇头,继而道:“然仅存法制,尚不足以从根本上疗愈人心之贪念。居于上位者,更应率先垂范,克己奉公,将天下大义置于个人私利之上,为百姓树立典范。唯有如此,方能引领风尚,使私利与大义得以和谐共存,达至真正的平衡之态。”夙鸢微微一怔,轻声叹道:“说来我亦存有私欲。于南越之地,商人地位卑下,我虽富甲一方,却处处受限,难获自由。当我决意辅佐于你时,心中着实掺杂着不甘与私望。我曾妄图借你未来之能,换取一世的富贵安宁。只因,我从未曾设想,这世道当真能如你所言……”李元狐听闻夙鸢如此坦诚,不禁愣神。夙鸢微微一笑:“怎的?是我讲得太过直白了么?我深知自己非圣贤之人,存有欲望、怀有私心,甚至有时心生攻击与报复之念。”“但欲望与私心,只要加以正确引导和适度控制,便可化作前行的动力,而非恶行之源头。”李元狐接过夙鸢的话语,继续说道。夙鸢被他那熠熠生辉、摄人心魄的眸光所吸引,忍不住想要一直望着。李元狐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伸出手掌,掌心朝上,调侃道:“姐姐,你这般盯着我,我可是会害羞的。不如,你赏我一锭银子,权当补偿?”夙鸢被他的调侃逗得欢笑,自袖囊中取出一张银票,置于他的掌心:“你想要何物,姐姐皆能予你。”她忽然心间涌起一股温暖之意,觉着自己的选择未曾有错。山洞骤然猛地发生震动,仿若要再度塌方,碎石簌簌而落。“不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李元狐神色骤然一紧,拉起夙鸢的手便朝着前方疾奔而去。夙鸢亦顾不得诸多,紧紧跟随李元狐的步伐。震动愈发剧烈,整个山洞仿似在战栗颤抖,头顶不时有石块轰然砸落。李元狐只觉他们前行速度太慢,而情势危急万分,未作他想便抱起夙鸢,施展出轻功向前疾驰。夙鸢下意识地搂住李元狐的脖颈。风在耳畔呼啸嘶鸣,周围的景象如流光般飞速后退。李元狐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脚下似疾风,飞掠而去。,!随着他们的奔跑,甬道逐渐变得开阔,坡度也开始缓缓上升。然而,李元狐却总觉着身后似乎有个暗影紧紧相随,如同一只无形的眼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他试图通过改变行进方向来摆脱这种异样的感觉,但无论他往左还是往右,那个暗影都如影随形。“是谁?”夙鸢双手紧紧环绕在李元狐的脖颈。耳畔是他心跳如鼓的激烈节奏,她自己的心跳亦随之加速。洞内阴冷沁骨,却无惧意侵入心脾。突然,一阵轻风悠悠拂过,夙鸢眼前绿意闪烁,点点萤光若隐若现。李元狐警觉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炬般扫视着四周。那碧绿光芒渐次聚拢,如鬼火幽幽缭绕,二人瞬时被围在其中。“是萤火虫!”夙鸢惊喜道。这些萤火虫晶莹澄澈,宛如月光轻柔洒落,为这幽暗深邃的洞穴增添了一抹盎然的生机。夙鸢道:“这些萤火虫通常栖息在水源洁净之所,它们的出现,意味着我们距离洞口已然不远。”李元狐见她那欢喜的模样,也不禁跟着展颜一笑。这一次,夙鸢主动牵起了他的手,跟随着萤火虫向前行去。“前方就是出口。”与此同时,矿山洞口处人声鼎沸、议论纷纷——“真的要将整个矿洞夷为平地吗?如此一来,我们数年来的辛勤耕耘劳作岂不是统统付诸东流?”“东粼太守隐匿其中,此人若不除,必成心腹之大患!我等岂能因这蝇头小利而因小失大?”“可是……这地下城与黄金矿脉都是我们费尽心思才构筑建立起来的,难道就这样轻易舍弃放弃吗?”“城池能够再度重建,黄金可以重新挖掘,但东粼太守倘若不灭,我们的安危便毫无保障可言!”“……”:()春风得意千金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