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大邓这个国家与曾经败落的宣朝存在诸多相似之处。一方面,两者皆对神只信仰极为尊崇;另一方面,士族阶层在朝堂中根深蒂固。而在这样的背景下,璘王李寒熙辅佐朝政之时,采取了一系列重大举措。他首先对太卜司大力裁撤冗员,极大地削减其权力范围,将国家决策的重心拉回到实际轨道上来。同时,全力推行削弱士族权力之策,通过这一系列手段,璘王逐步打破士族对朝政的垄断。此外,璘王还倡导农商并重,构建了一套相对完备的官职体系,强化中央对地方的有效掌控。在这些改革举措之下,大邓王朝焕发出全新活力,呈现出昌盛安稳的繁荣景象。然而,随着璘王李寒熙的离世,他苦心经营所构建的这一切忽然失去了支撑。士族势力在短暂沉寂后逐渐复苏,对权力的渴望再度涌动;而太卜司虽已不复往昔强盛,但对朝政的深远影响却难以轻易消除。夙鸢原本对这些事宜毫无兴趣,可在即将抵达大邓之时,她还是做了极为周全的准备。当她了解完大邓这个国家后,仿佛看完了李寒熙的一生。于她而言,那明明是一个素未谋面之人,却不知为何,心里泛起了一丝异样的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触动着她的内心……大邓与季渊交界之处是龙山之县。此地茶田辽阔无垠,茶香四溢,芬芳浓郁,扑鼻而来。而那道路两旁的房屋,檐角破败残缺,窗户纸糊得斑驳凌乱,那由青石铺就的路面,早已被磨砺得凹凸不平。夙鸢走在这龙山之县的街道上,望着周围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她曾幻想过这片故土的模样,却从未想到会是如此破败与沧桑。她想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艰辛,那些曾经的梦想与期望,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有些遥不可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扬起一片尘埃。正当她目光四处游移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破门而入的沉重响声,紧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快!将所有九月初八出生的人都带走!”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员大声下令道。夙鸢一怔,随后躲至一旁。那些官兵继续在街道上继续逐家敲门,动作极为粗暴,肆意推搡着百姓,大声喝问着是否有九月初八出生之人。夙鸢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一户人家的门被猛地撞开。瞬间,惊恐的哭叫声从屋内传出。一位妇人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面容凄楚,苦苦哀求着官兵不要带走他们。然而,那满脸横肉的官员却毫无怜悯之心,一把将孩子夺过,查看出生年月后,便毫不犹豫地让人把孩子和妇人一同抓走。另一户人家中,老人被官兵蛮横地从屋里拖出,重重地摔倒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他们绝望地呼喊着救命,声音凄厉而无助,可周围的百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敢怒不敢言。夙鸢躲在角落里,看着这混乱的场景,不禁冷哼一声:“什么世道!”就在她满心愤懑之时,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走到她身边:“姑娘,你是外乡人吧,赶紧走,这里不是个好地方。”夙鸢问道:“老人家,为何他们要抓九月初八出生的人?”老人长叹一口气,说道:“听说是太卜司的主意。每年他们都要在各地搜罗九月初八出生的人送到瑞安,可谁都知道,这些人一旦去了瑞安,便再也回不来了。”夙鸢也是九月初八出生之人。听了老者的话,虽说她的神情依旧静如平湖,可心里犹疑不定。半晌后,她轻声道:“多谢老人家提醒。”说罢,她转身,离开了龙山县。出了城门,夙鸢正欲思忖接下来该去往何处,却一眼看到了大邓首富金德昌。那金德昌身着华贵服饰,被一群随从簇拥着,那份显赫与城门外略显寂寥的氛围形成了鲜明而突兀的对比。可奇怪的是这位富商竟亲自带领随从在此设置粥棚,大锅之中热气腾腾,米香四溢,然而,粥前却异常冷清,仅有稀疏行人匆匆一瞥,随即漠然离去。龙山县的房屋虽略显破败,但整个县城却并无饥荒肆虐的迹象。与此同时,旁边的茶馆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茶馆的门半掩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透过窗棂,可见室内座无虚席,人们或悠然品茗,或细嚼点心,言谈间洋溢着愉悦,与城门口的孤寂冷清形成鲜明反差。夙鸢望着这截然不同的两处场景,不禁眉头轻蹙,心中疑云密布。正当夙鸢心中满是困惑之时,金德昌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望向她。那犀利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一丝审视之意。但随后,他很快露出一抹笑容,便叫人去请夙鸢过来。夙鸢走到金德昌面前,客气道:“金老爷,别来无恙。”金德昌脸上堆满笑容:“夙大小姐,自季渊国一别,今日重逢,真乃天定缘分。”夙鸢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旁用于赈灾的稀粥,不禁心生疑虑:“这龙山县并无灾情,金老爷何以在此设粥施善?”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金德昌轻笑一声:“世间之事并非一定要等到灾情出现才可行善。有人愿意出资,我便应其所需,此乃双赢之道。至于灾情真假,并非我此行的主要目的。”夙鸢凝眉道:“如此作为,岂不是有欺瞒百姓之嫌?”金德昌的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夙大小姐此言差矣。我既未强求百姓,百姓亦自有选择。至于是否真有灾情,不过是个由头罢了。重要的是,有人因此受益,而我,亦不过是在遵循规则罢了。”夙鸢打量着金德昌,试图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读出更多信息:“能让金老爷您如此费心布置,这背后之人,想必非同小可。”金德昌一笑:“若我说,这一切皆是朝廷所为,小姐会相信吗?”夙鸢冷道:“无灾而救灾,岂不是浪费?”金德昌大笑,带着几分玩味与深意:“我实难相信,这样天真的话竟然是出自你夙大小姐之口。”夙鸢:“……”她自然是懂得这其中道理,只是难以相信这就是她选择的大邓。在无灾之年进行救灾,朝廷此举无外乎是以“赈灾”之名,行资源再分配之实。这样的过程中,也难免会有官员中饱私囊,将本应用于百姓的据为己有。金德昌见她逐渐了然的神情,又道:“不知夙大小姐是否有意与我携手,共谋朝廷之事?”夙鸢沉静道:“金老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夙鸢向来独来独往,不喜卷入朝廷之事。”金德昌脸色幽暗:“是吗?既然夙大小姐无意,我也不强求。不过,此事还望夙大小姐不要外传,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夙鸢微微点头:“金老爷放心,我自有分寸。”说完,她又客套了几句,进了旁边的茶肆。那茶肆虽旧但其内摆设规整有序。夙鸢走进茶肆,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让她的心情略微舒缓了几分。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龙山县特有的清茶,茶香袅袅中,她的思绪却难以平息。在无灾之年进行救灾,不仅是对资源的无谓消耗,更是对百姓信任的一次透支。长此以往,民心何安?国本何固?夙鸢暗叹了一口气,轻抿一口茶,茶水的苦涩与甘甜在舌尖交织。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议论声,她抬眼望去,只见那人将龟壳轻轻摇动,几枚铜钱在龟壳内发出清脆的声响。随着龟壳的停止晃动,那人神色专注地凝视着铜钱的排列,手指微微摩挲着下巴,似乎在解读着某个信息。众人目光聚集在那一人身上,只见那人却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语。旁观的众人不禁心中焦急,纷纷询问:“此卦到底作何解释?”“这……”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那声音紧密而急促,听上去似有不少人正策马而来。夙鸢闻声抬头,粗略扫视,只见十数人骑着快马一路疾驰而至,到达此处后,他们迅速换马而不换人,在马背上匆忙嚼着干粮,又匆匆喝上几口清水,随后仿佛又要急切地追赶而去。就在夙鸢好奇地打量着那群人之际,为首的男子猛地转过头来。那人高高地坐在马背之上,一身黑衣与胯下黑马相得益彰。他的眉目犹如刀锋般冷峻,周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凌厉气息,仿若一把随时准备出鞘的利剑。夙鸢虽与他相隔甚远,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存在感。当这群人即将离去之际,茶肆门帘被猛然掀起。刹那间,尘土漫天飞扬,几名面目狰狞、的土匪闯入茶肆。茶肆内的氛围在须臾之间变得凝固如冰。那几名土匪刚踏入茶肆,便喊道:“都给爷老实点!把值钱之物统统交出来!”茶肆中的客人顿时陷入惊慌,胆小者蜷缩于角落,瑟瑟发抖,胆大之人也仅能怒目而视,却始终不敢轻举妄动。夙鸢微微蹙起眉头,奇怪的是,这群土匪竟然只打劫茶舍,而外面的富商金德昌,竟安然无恙,还悠然自得地望着这边。土匪们在茶肆中来回踱步,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刀具,威吓众人。一个满脸横肉的土匪大步走到柜台前,用刀背重重地敲击台面,怒吼道:“掌柜的,速速打开钱柜!否则有你好看!”掌柜的吓得面如土色。另一个土匪开始逐个搜刮客人的财物,有客人稍有反抗,便被土匪一脚踹倒在地。“敢不听话,爷要了你的命!”土匪恶狠狠地叫嚷。土匪们的目光落在几位身着华服的客人身上,他们狞笑着围了过去。“把身上的宝贝都交出来,不然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其中一位客人试图争辩,却被土匪一巴掌打得嘴角流血。“求你们,饶了我们吧!我们母子仅剩下的这些干粮,就是我们的活命之物。”二十出头的妇人紧紧搂着一男童,拽住一名土匪的衣角,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求。,!其中一名土匪,满脸横肉,大步上前,伸手便夺过妇人手中的包裹。“我们已经无处可栖身,只能带着这点干粮。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妇人那被黑灰覆盖的脸上难以辨别容貌。就在这时,那刚刚准备离去的黑衣男子听到动静,勒住缰绳,回头望向茶肆。他微微眯起眼睛,似在权衡利弊。片刻之后,他一挥手,带领手下疾驰而回,冲进茶肆。土匪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黑衣男子和他的手下们迅速制服。茶肆之内,掌声雷动,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可那黑衣人眸光锐利如鹰,掠过人群,旋即身形一展,跃上那匹雄壮黑马之上。黑马长啸,蹄声如雷,在众人敬仰的目光中绝尘而去,唯余尘土飞扬。而那茶肆随即复归喧嚣——“这人当真是英勇非凡,却不知是哪路英雄豪杰。”“莫非是哪位江湖中隐世高人?”“不对,江湖中人行事多凭性情,难有如此秩序。”“莫非是官府之人?”“究竟何方神圣?”“诸位不认得吗?这位便是前来赈灾的怀王殿下。”言罢,茶肆内一片静默。夙鸢:“……”她一双黑眸乌光流转,重新落座后,轻执壶柄,再度为杯中注入澄澈茶汤。那热气袅袅升腾,模糊了周遭景象。夙鸢望着杯中之物,久久未饮,心中暗自思忖:那怀王回去之后,究竟是会向上如实禀告龙山县的真相,还是说……他已是这既得利益中的一环?夙鸢放下茶杯,目光从那氤氲的热气中缓缓移开,投向远方。如今看来,这大邓之地如同一团解不开的乱麻。这复杂的局势之下,也不知李元狐会怎样?远方,尘烟翻涌,马蹄声如雷霆震耳,一队人马恰似疾风般迅猛驰来。茶肆内原本轻松的谈笑声转瞬间消散殆尽,众人之心再度高高悬起。不过,总有那么几位胆大包天之人,难以抑制好奇之心,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当瞧见那辆装饰华美的马车时,眼中不由自主地掠过一抹惊艳之色。于这嘈杂喧闹之中,夙鸢却显得格外淡定。她轻轻放下手中茶杯,自袖中摸出几枚铜钱,置于桌上。随后,走出了茶肆。那队人马之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管家张黎昕阔步上前,躬身言道:“一别数月,小姐一切可安好?老奴日夜牵挂,唯盼小姐平安无恙。”夙鸢扶起张黎昕,温言宽慰了几句。她转眸之间,却发现金德昌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那赈灾用的粥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夙鸢不自禁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这金德昌究竟去了何处?在这关键之时突然消失,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她踱步至粥桶前,看着那浓稠的粥液。夙鸢回头望向张黎昕:“张叔,派人去调查一下金德昌。”“是!”张黎昕安排好人手去调查金德昌后,转身恭敬地对夙鸢说道:“小姐,此处非久留之地,不如随老奴上马车,回瑞安吧。”夙鸢微微沉吟,看了一眼周围的景象,瞥见茶肆的一角。只见那妇人牵着男童,将头低至极点。二人隐匿于阴暗角落,似乎惧怕被人发觉。男童道:“婉娘,南儿口渴了。你不是说过,我们进来能讨碗水喝吗?”妇人即刻捂住他的嘴巴,小心翼翼地四下扫视一眼。夙鸢见他们如此惊慌,好奇心顿起,走过去,问道:“这位夫人,你们这是要去往何处?”妇人瞬间惊慌失措起来,抬头望去,却只见一位陌生女子正立于眼前。她慌忙环视周遭,确认四周无人后,才颤声道:“我、我原本……是打算带着孩子前往瑞安,寻求一线生机的。”夙鸢眸光一闪:“若夫人不嫌弃的话,就随我一同去瑞安吧。我可以为你们安排住所,给你们一个安身之所。”妇人闻此,立刻携男童叩头:“谢小姐救命之恩,我母子二人感激不尽!”男童:“……”夙鸢将她扶起:“夫人无需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此时,张黎昕见状,迅速指挥手下准备马车。待那妇人和男童上车之后,夙鸢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她轻声对张黎昕道:“张叔,再找几个可靠之人留下来,打探一下龙山县的情况。”“遵命,小姐。”张黎昕恭敬应答。随着一行人渐行渐远,原本聚集的算卦之人再次围拢。其中一人问道:“褚老,方才那卦象,到底作何解释?”那人怔了一瞬:“坎为水,巽为风,象征顺应时势。二者相合,竟阴阳交泰,紫气东来……”:()春风得意千金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