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君。”贺子衿看着汉子群中的老人,恭恭敬敬地低头道,“这次冬狩,是怎样的围猎方法?”
老人身披狮氅,见他一身光洁的深红色新衣,人也精神,眼里就露出些赞赏,洪声道:“今儿个带你聚聚,看看你这些年在外,马上的基本功怎样。来的人不多,就当平常玩的,围黄羊。”
贺子衿心下一惊,疑窦丛生:“黄羊?”
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岔了。
按照记忆中的情形,要猎黄羊,区区几个人,根本不够看的。
黄羊这种生物,是北疆雪原上的野灵。它们鹅黄混白的身躯,身姿轻捷,成群结队地奔跑起来,也能快成阳光下的一道残影。虽然皮毛温暖厚实、肉质紧致美味,是宿州猎人梦寐以求的商品,但黄羊移动太快,往往要整个村镇的男女老少,家家牵上凶猛的巨狗,围成几段的包围圈,经过大半日的追捕,才能猎下一些。
眼前还不超过十个人,纵然人精马壮,可是人数实在太少,根本形成不了包围圈,怎么围黄羊?
“不错,”大君眯起眼,悠悠地点头,“收成无所谓,就当是欢迎你回家的娱乐。怎么,你怕了?”
好大一顶帽子,直直扣向贺子衿的脑袋。
他当然勾起唇,笑道:“我既是大君的儿子,草原的勇士,又怎么会怕呢?”
暗地里,贺子衿握了下拳。
人群里的达蒙,冷冷地哼了一声。
下一秒,一道长长的阴影,从汉子们的头顶划过,直袭向贺子衿。
深红猎衣的男人坐在马背上,挺直腰身,有力的手臂在空中一挥,稳稳接下。
掷物的力道之大,让贺子衿的手心一沉,手掌也不由得向后弯曲。
抬起桃花眸一看,木制的长弓,紧绷的弓弦丝线上泛着冷光,表面光滑而结实,制作精良。
他朝着达蒙,咧嘴一笑,阳光爽朗地露出两排白牙:“有劳皇兄了,多谢。”
所谓赠我以兵戈,报之以从容。
一旁粗犷的中年汉子,见他动作利落,赞赏地点了点头,亦从马鞍上解下一筒利箭,递与贺子衿。
“镇北关的天狼骑领军,莫日根。”汉子简单地自我介绍道,“见过七太子。”
“免礼。”贺子衿朝对方颔了下首,人群就在此时走动起来,大君策马走到他近旁。
父子并肩而行,气氛却尴尬地沉默着。
像极了在他童年里,刚刚大得记得住大人之间的对话、略微懂事的时候,和大君见面的那几次。
阿尔斯楞转头扫了贺子衿一眼,不知怎么想的,沉声问道:“昨日你皇额吉献上的那个舞姬,还好吧?”
“……好得很。”贺子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话刚出口,他认识到自己的语言似乎不太尊敬,刚想找些别的话题来弥补,就听见达蒙在外侧朗声道:“父亲,见到黄羊了!”
汉子们勒马停在丘陵上,辽阔的雪原在身前延展。眼前的几处缓坡,铺开一小片黄羊。野生动物们大都低着头,嘴吻拱开雪壳,翻找底下的草料。
老人披着狮氅,见此情景,下令道:“今日例外,怎么开心怎么来,动手吧。”
其他人闻言,相互欢呼一阵,各自策马散开。达蒙更是动作迅速,瞬间连他的枣红马影都望不见了。
贺子衿一时没动,黑马从鼻腔中喷出热气。
且不论他离开宿州十三年,平日里压根见不到这种场景;就算是他七岁之前,也还是个孩童,围观村镇的人冬狩,也就是坐下现在秦鉴澜和萨仁那边,女眷和孩子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