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了,那毒无解……”
李怀熙盯着他,忽的就放缓了语气,“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怀邶护你,信你,与你最是亲近,你若不闯下今日的祸事,你会在宫里过得很太平的……”
“过得太平?”阿望忽的大笑起来,“我活了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活得太平!”
“我幼年时丧父,娘亲又病重,到头来我只能卖身为奴去换二钱银子,谁知道阴差阳错,就到了这宫里被净了身,成了个小太监。”
“这宫里人人拜高踩低,那老太监想让我伺候他,我不愿,我也学不会旁人那样讨他欢心,所以我就做了这宫里最糟践的活,就是日日给人倒夜壶。”
李怀熙没料到阿望的出身竟是这般,她抿下唇,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望苦笑一声,自顾自的开口:“你知道吗?见到小皇帝的第一眼,我就怨极了,凭什么?我和他年岁相差无几,他就高高在上,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凭什么我就是泥沼里的蝼蚁,连一丝活路都没有!”
“但怀邶……他是真心待你,把你当好友看的。”
“他是一朝天子,我是低贱奴才,这世道讲究的是尊卑,讲究的是体统,我和他如何能做得上朋友?!”他笑得凄惶,突然直勾勾的盯着李怀熙,“你不也是对我百般设防,处心积虑调查我的出身吗?”
李怀熙一时语噎,良久后她才叹道:“你出身之苦虽不可改,但沈景洲却从未害过你,你又何必有如此歹心?”
“世道迫我如此有过缘由吗?那我看不惯他又需要缘由吗?我就是看不惯那些高高在上,惺惺作态的人,沈景洲被誉为天下一等一的贤臣,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怎么就不能来救救我?”阿望冷笑一声,“他既然救不了我,那不如就跟我一道下地狱。”
“不只是他,还有那个废物皇帝,他那么蠢,根本就不配坐在龙椅之上……”
“还有你,我恨你们所有人。”
李怀熙忽的就没了所有的脾气,按照往日,她本应该怒气冲天,当场要了他的性命,但不知为何,她心里多了些许涩意。
“罢了。”她抬手,“放他走吧。”
一直守在门外的丹阳走进来,默不作声的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阿望,然后帮他打开手腕上的锁链。
此刻倒是阿望不明所以,蹙眉看向李怀熙,“你居然放我走?”
“以前我也曾跋扈任性过,困在泥沼里,期望有人能拉我一把……”李怀熙的目光看向他,又似乎是看向很远的地方,恍惚之间多了几分柔和,她温声开口:“抱歉,我身居高位,却不能见众生疾苦,这便是我的过错……”
“我登帝位后,必定励精图治,以求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她勾唇笑了一下,“阿望,你好好活下去吧,来日看看这个江山,会成为怎样的模样。”
阿望微微一怔,这是他第一次从李怀熙的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不是宫里无数个不起眼的奴才之一,而是无比认真的“阿望”两个字。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慢吞吞的朝着外面走去,忽的在狱门外停下,低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那个毒的解药。”
“早些年的时候,宫里来了一个江湖游医,我那瓶毒就是从他手里得来的……”
走出暗牢的那一刻,李怀熙茫然的仰头看天,所有人都在告诉她,沈景洲身上的毒无解,眼瞧着毒发之日将近,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李怀熙漫无目的的出了宫,不知不觉走到了灵昭寺前,她仰头看着灵昭寺的牌匾,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的紫檀珠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