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希风刚刚听张道长确认陶仲商的名字心中就咯噔一下,现在看两人呛声,忙道:“张道长,要是陶兄不收那些银钱,旦暮崖名声如此,马锅头才会寝食难安。”
陶仲商皱眉道:“关——”陈希风自然而然地接话:“关我屁事,嗯嗯,我知道。”
陶仲商挑了下眉,这小少爷真是长进了。
张静定听陈希风一说,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语气更加缓和:“陶兄弟,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张静定武功高强,如无必要陶仲商不想和他动手,便点头卖了这个面子。
魏钰立刻抱住了张静定,不肯让张伯伯跟旦暮崖的人一起走,张静定再三保证一定去魏府找他,他才依依不舍地松手,同意跟护卫回家。解决了这个小的,还有个乌斯藏少年多吉,多吉父母死得早,家里穷的叮当响为了生计才跟着马帮跑货,他十分仰慕张静定想拜他为师,多吉心思多看出张静定心软,直接向马锅头辞了工,对张道长说自己没地方可去。
陶仲商冷眼旁观张静定被小鬼纠缠,不知怎地,忽然觉得张静定有点熟悉,还不是曾经见过的面熟。
张静定无意收徒,又不忍心多吉无家可归,左右为难。还是魏钰道:“哼,你想做我张伯伯的徒弟,你能不吃肉吗?”
多吉撇嘴,说:“你骗我,我见过好多道士,他们吃肉。”魏钰鄙视地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想做张伯伯的徒弟,有些道士可以喝酒吃肉,但张伯伯他们要守戒律,不吃肉。”
多吉看魏钰神情不似作伪,顿觉如遭雷殛,他虽然想学武功,但学好武功就是为了多多赚钱,买好多肉吃,如果不能吃肉,武功学来还有什么用!
魏钰看多吉神情可怜,这一路两个小孩吵吵嚷嚷、叽叽喳喳,也有了交情,他戳了多吉一下,嘟嘟囔囔地说:“我爹也厉害,我,我可以叫他收你当徒弟,我们家能吃肉。”
多吉工也辞了,拜张道长为师也不可能了,当然一口应下。
张静定看多吉有了去处,心中大安。陈希风对多吉的想法感同身受,他虽然做梦都想学一身厉害的武功,但要是学了武功就不能吃肉,这武功不学也罢。
这边是商街,附近有不少酒楼饭馆,陶仲商、张静定、陈希风就近选了一间进去,找个雅间坐下,正好也到了吃饭的时候,张静定和陶仲商都没心情点菜,陈希风只好斟酌着这两位的口位和自己的口味,点了些酒水饭菜。
陶仲商将刀放桌子一搁,不客气地说:“我可没杀过道士,道长如果是找我寻仇,就找错人了。”
陈希风听得想翻白眼,这位陶大侠完全不懂什么叫好好说话。
张静定道:“陶兄弟误会了,贫道不是为寻仇而来,陶兄弟,你可记得你十来岁时遇见过一位姓周的道长?”
陶仲商按在刀上的手一紧,道:“记得。”
十来岁,道长,陈希风略略一想,就想到多年前他真正与陶仲商的第一次见面,抚州莲塘小陂的荷花池上,陶仲商被陆兼抓住,一位道长想救下他。现在看来,张道长和十多年前的那位老神仙竟然认识吗?
陶仲商的神情有些奇异,他的态度不再尖锐,但仍带少许怀疑,缓和了语气问:“不知道长与周仙长是什么关系?周仙长近况如何?”
房门忽然被打开,小二送了饭食来,大家不再说话。
小二哥退了出去,将门关上,张静定才又道:“周元朴周道长是我师父,多谢陶兄弟记挂,师父他老人家一切安好,只是有十多年未履尘世了。”
陶仲商心中怀疑尽去,他道:“是,当年周仙长和陆兼比武,两人约定,谁输了谁就要退隐江湖五十年,是我拖累了道长,等我杀了陆兼,这个约定就不作数。”
陈希风正在喝酒,听到五十年马上被呛到,陶仲商顺手给他拍了下背。陈希风知道周元朴道长,这位仙师是龙门法派第四代律师,德高望重,只是十多年前就该有七八十岁,真五十年不出山门……陶仲商他爹是打主意让人家到死都不出山门。
陈希风忽然对陆兼产生了好奇,想见见这个人,但这种人见了未必还有命。
张静定听陶仲商说要杀了陆兼,急忙道:“万万不可,陆崖主是恶贯满盈,却是你生身之父,师父当年回到青城,命我与许多师兄弟下山去寻你,只是我们没能寻到,后来师父对我说过,当年他为你批命,句批语没来及说予你听。”说到这里,张静定为难地看了陈希风一眼,显然是觉得这批语比较私密,陈希风在场,他不好张口。
陈希风一向善解人意,站起身打算暂时退出雅间,陶仲商却道:“道长但说无妨,反正我的事情这小少爷没什么不知道的,不差这一件。”
陈希风理直气壮地坐下。
张静定犹豫片刻,重重叹了口气,神情悲悯地道:“杀父弑母,悖逆人伦!”
无觅风·7
陶仲商平静地问:“人伦是什么?”
陈希风被那句批语震住,听陶仲商询问,下意识拽文回答:“所谓人伦,是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背人伦而禽兽行,十年而灭。”这段话前一句出自《孟子》,后一句出自《管子》。
陶仲商听这小少爷拽文就想揍他,不过这几句话还算浅显,他懂了个大概。
张静定附和道:“慕之说得没错。”
陶仲商一脸不以为然,说:“养我的人是武龙的养父母,教我的人是拂剑门的师父,生了我不教不养,也配为人父母?杀了陆兼算悖逆人伦、如同禽兽,那做禽兽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