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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第2页）

……当初，袁绍吐血斗余而咽气之时，家中哭声高扬，其噩耗便早已传出院墙之外。人们口口相传，袁绍死亡的消息便都为人们所知晓了。

袁绍第四小妾——不妨跟前文一样唤做“小妾丁”吧——的娘家离袁家府第并不太远，很快便知道袁绍已死。小妾丁的哥哥一听到这个消息，便要前来吊唁。小妾丁的父亲对他道：“你真不懂得道理。哪有一听到去世的消息就去吊唁的呀！这类事情必须得有人到我家门前来报丧信，按礼节还要跪在我家门前呈上书信才对。他家不来人报信，我们就上门去吊唁，这不是瞎胡闹吗？如果只是谣传，如果人还在世，哪怕只剩了一口气，而我家就去吊唁，这不是犯大忌吗？亏你想得出来！”

经小妾丁的父亲这么一训斥，小妾丁的哥哥当然就不再言声了。

于是全家人只能等着袁氏弟兄——或袁谭，或袁熙，或袁尚，或派其他人——前来报了丧信之后，再派人前往袁家去吊唁。如此，等了一个多时辰。但等来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支相当庞大的队伍，一支全副武装的队伍。

小妾丁的娘家人感到不对劲儿，越看越感到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有人醒悟得快，感到大事不好了，操起武器就要反抗。但他们的动作哪有这支武装人员快速啊？拿武器准备反抗的人瞬间就被兵士砍掉头或劈成两半了。

接着，这支武装人员便把除了已被杀死的人之外的全部人员捆绑了起来，哦，不完全准确，有两个婴儿还没有学会走路和说话，就由其母亲抱在怀里。武装人员们把这些人全部赶到了山谷边，一个个砍掉了头颅，然后推进了挖好的大深坑里，——包括那两名还没有学会说话和走路的婴儿，——然后胡乱而迅速地盖上了土石。

这是按照袁尚的命令这么做的。对其他的几家人——袁绍的小妾甲、乙、丙、戊的家族人，也是这么做的，一律处死，一个不留，不论年龄，不论性别。在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话说袁谭的部将汪昭，晚上，跟几个心腹一起饮酒，边饮酒边闲聊，自然谈及到袁绍病故，袁潭、袁熙、袁尚三弟兄暗中不和睦之事。汪昭道：“他们弟兄三人不合，各怀心事，连我们也跟着不带劲儿。诸位想想：哪有父亲过世了而不前往吊唁，而弟兄之间互相猜疑、提防的？这还不如寻常百姓家那么和睦呢！”

一个心腹道：“有什么带劲儿不带劲儿的呀！反正我们有饭就吃，有酒就喝，有肉就吞。”

还有一个感叹道：“隔肚皮如隔山，如果都是同一个娘生养的，就好多了，就没这么多废话杂事了。”

另一个道：“也未必，同一个娘老子生养的就不斗了？弟兄们之间因为分家而打破头的事也不少见啊。”

一个又道：“听说，审配、逢纪要立幼子为主，而废长子，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另一个又道：“这些话只能少议为妙，当心祸从舌根起啊。——我现在只相信一句话，今晚有酒今晚醉，哪管明天愁不愁。”

汪昭：“也罢，也罢，喝！”于是四五只酒桮碰在了一起。他们直喝到二更天将尽。之后，他们几个又进行了投壶的游戏。一阵嘻嘻哈哈嚷嚷之后，汪昭将军赢得了十数两银子。数量虽然不甚多，但赢得了一个好心情。他喜滋滋地上床就寝。

这次是汪昭将军在人间的最后一次饮酒闲聊，也是最后一次赌博赢银两。就在这次铁杆朋友聚会的第二天，他就被调动出发到达了黎阳，次日跟曹操军作战。袁谭派他出战，跟曹操部将徐晃搏战。老实说，那天并非是他进取状态做好的一天，那时也不是他斗志最为高昂之时，但既然被推到刀口上了，绝无避让和回头之余地。他被徐晃砍落下马，死去了。

……却说袁绍的谋士逢纪之魂住在黎阳远郊一座荒山的洞里。自从他被袁谭下令处斩之后，他的灵魂就飘移到了这里。数日过去了，现在，他才刚刚恢复了一些神志和记忆。

他悲哀而略带模糊地想：从主公袁绍离世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似乎就在暗中向坏处转向了。他和审配一起，共同扶立袁尚为主，这在已故的袁绍看来，是忠诚，是遵循了其遗嘱；这在刘夫人看来，无疑是立了一大功：因为把她的亲生儿子推扶到上位了；而在袁绍长子袁谭看来，这真是罪大恶极，也许是一件罪不容诛的事。为人臣子本来就难：帮了这一头，就会得罪另一头，难怪人说天王老爷也不过只有一半的人缘。

逢纪魂继续想：当郭图前来向袁尚提出，要求将审配和自己调动到袁谭手下担任谋士时，这实际上是自己命运的第二次暗转。而当确定我和审配两人之中必须去一人时，这实际上成了命运的一次选择：谁愿意到袁谭那里去呢？那里成了抵御曹操军的前沿，除了急于立功者才会选择往袁谭那里。我知道审配不愿意去也是极度明显的，他没有开口拒绝，但等于是不开口的拒绝，这从他的表情上也极容易看出来。叫我和审配两人抓阄儿决定谁去袁谭那里，我估计也是郭图使的坏，郭图的城府，有时候深不可测，阴深得太可怕。而我抓到了“前去”，乃上苍的安排。上苍的安排，非人力所能为也。

逢纪又想到：袁谭在我面前暴露了他的害假病，就等于露出了丑屁股让人看见了，这本身就会使他恼羞成怒。再加之他又一次的想到自己是长子而被废，因此恼怒异常便也是自然之理。所以他要杀我。郭图的暗中保我，并不是真心为我着想，而是他想先暂且图个安定，而后再谋划破曹之事，而暂且留着我一条命，随时是可以屠宰的，这我很清醒。当时是糊涂，现在我很清醒了！

袁谭抱怨袁尚不肯派出大军支援他，竟也把愤怒之气撒到我身上，真岂有此理！他的斥责我，如斥责牲畜一般，他何曾拿我当人看！而袁尚的不肯发一兵一卒，其意是要让他袁谭死于曹操之手，这难道是我所能为或不能为的？而他竟又将愤怒之火全部喷射到我身上，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而将屠刀砍向了我，这真是让我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还不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