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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第1页)

鄂焕追赶魏延不过三五里,忽然听到喊声大震,随即看见两路蜀军从两边夹击过来,又切断了他的退路。他正惶急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魏延又向他杀来了回马枪。他几乎陷入了绝望,想拼死一战作罢。于是歇斯底里地吼叫着向魏延冲杀过去。刚冲了几步,自己所骑之马忽然歪斜了身子,跌倒了下来。他一时没能控制住,也从战马上摔落下来。刚想爬起身,可是却被后面的人摁住了,动弹不得。他本能似的握着长戟想击打控制他的人,可是长戟也被牢牢的控制住了,也动弹不得。紧接着他双手被拉逼到背后,又被人按在地上嘴啃到了泥土。他的双臂很快被捆绑了起来,整个人也被蜀军将士绑到了战马上。成了俘虏的他又气又急又愧,只是不停地喘着粗气,两个大门牙几乎全暴露出嘴唇外,嘴里也流出血来了。

鄂焕被押送到蜀军营寨。捆绑着他双腿的绳子被解去了。他被押到蜀丞相诸葛孔明处。属将命令他向孔明跪拜。他开始很是不服气。但转念一想:他原来就是蜀丞相诸葛孔明,大名鼎鼎的,人的品貌也不错。跪拜就跪拜吧,又如何?于是他拜了两拜。紧接着他想:处死就处死吧,处死之前是不是能吃点喝点,免得做饿死鬼。正这样想着的时候,只见孔明向他走过来,在他的后面解他身上的绳子。而后命几个将士将鄂焕带去餐厅酒肉招待。一时的,鄂焕感觉像在做梦一样。他暗暗掐了几掐自己的大腿,很有感觉,觉得自己仍是活着的。他想:有酒就喝,有肉就吃,哪怕吃后就死。于是他一点也不忸怩,一丝也不推脱。酒足饭饱之后,他又被领到了孔明处,孔明赐坐于他。他爽快地就坐。

孔明眯着眼睛面带三分笑,亲切地问他道:“你是何人的部将啊?”他回答:“我是高定的部将。”孔明道:“哦,我知道了,高定可是忠义之士啊。恐怕被雍闿所挑拨,所迷惑,以致于此。我现在放你回去,令高太守早早来归降,我定能保他免遭大祸,且能继续荣华富贵。”

听到“我现在放你回去”一语,鄂焕因一下子获得生存的把握而心潮激荡了起来。他连连跪拜道谢,然后跨上给他的马匹,飞也似的回归了他的原寨。他迅速面见了高定,叙说了孔明的高尚德义。高定也因为孔明不杀他的部将而感激,但似乎这事件含义又非常的复杂。到底复杂在何处,他一时又表达不出。所以人们未必能用言词准确而全部表达出自己的心理感觉。

第二天早晨,雍闿来到了高定的营寨。礼毕,两人坐下谈话。雍闿问道:“鄂焕被蜀军将领俘获,怎么又能够放回来的呢?”高定道:“要杀他可不是简单的事。可是诸葛孔明讲求高义,以仁德服众人之心,所以便放回鄂焕了。”

雍闿皱了皱眉头,道:“这不是诸葛亮使用反间计吗?以使我们两人不和,所以采用了这种谋略。”其实,雍闿心里所想的意思是:“孔明放了你的部将,收买了你的部将和你的心,想要让你们去投降他。而我,怎么甘心怎么服气去投降他呢?”但心里所想的意思他感觉并不适合那么直白地表达出来,所以话说出口的时候,意思显得较为简单化了,似乎也委婉了一些。

但高定对雍闿的话似乎仍然只懂了一半,也有些将信将疑。他想:“是这样的吗?就一定如你所说的?”

——这似乎是一次约略不太愉快的谈话,两人心里所想有着不小的龃龉似的。

雍闿刚回到自己的营寨,就听到传令官报告说“蜀军大量来到了”。接着便听到蜀军的搦战声:“南蛮野人!蟊贼!狗胆包天!不服朝廷,竟敢谋叛!十恶不赦!有种的快出来拼杀!别做缩头乌龟、藏洞里的毒蛇、老鼠!丢祖宗的脸!……”

雍闿简直火冒三丈!亲自率领三万人马前去迎战。两军对圆,战鼓咚咚,雍闿挺枪出马,直向魏延杀来。魏延咬牙瞪眼,沉着应战。两马相交,刚斗了五六个回合,雍闿就觉得取胜之艰难。于是拨马便走。魏延率领大军蜂拥而进,追杀了二十余里。魏延军虽然声势浩大,但雍闿军逃跑的速度也飞快。所以,虽然魏延军追杀得热闹,但真正杀伤杀死的蛮兵却极少。

第二天,基本实力依然存在的雍闿军又起兵前来迎战。这一回,蜀军依照孔明的指令,紧闭寨门不出。雍闿军激烈地轮番骂阵:“蜀军强盗!犯我疆界!该遭天打雷劈!……诸葛村夫!奸诈懦夫!死有余辜!不敢出战!猪狗不如!……”

连续骂阵三天,不曾引出蜀军一个人影儿。雍闿、高定都有些急躁起来,决定第二天分两路攻打蜀军营寨。

第二天拂晓前,雍闿、高定两路军马悄悄地用完了早餐,个个吃得肚子饱鼓鼓。晨曦初露时,分两路前来进攻。在离蜀军营寨二十里左右时,却与蜀军相遇。两军对圆,战鼓响过一通之后,雍闿又与魏延搏战。这一回雍闿似乎斗志更高昂些,连续跟魏延搏战了二十个回合,不分胜负。接着他便杀性大起,决心杀掉魏延,勇立大功。可是在跟魏延相斗到近三十个回合时,魏延却拨马败走。同时蜀军人马也大规模地撤退。雍闿如何肯放过败退的蜀军,指挥人马猛进猛杀。刚追杀了不过三五里,忽然一声号砲声响,战鼓咚咚震耳,喊声震颤大地,左右两边,无数的蜀军从山石间、草木丛中飞奔而出,向雍闿军凶猛夹击过来。

魏延率领的人马也杀来回马枪,将雍闿军合围猎杀。雍闿军如被围困的猛兽般殊死搏斗,虽然雍闿和部分人马杀出了重围,但死伤者极多,跪地缴械投降者也极多。另一路,高定的人马,情形也极其悲惨,高定虽然也逃得了性命,但死伤者投降者无数,丢下的器械、马匹等多得数不清。

雍闿逃回到营寨中,疲惫不堪,情绪低落极了。草草的吃了几个饼子,喝了些水,就睡了一觉。醒来后即有属将向他报告说:“被蜀军俘虏的人都被放了回来。那些放回来的人都说,他们是冒充的高定手下的士兵,才得以活着回来的。要不然就都会被处死。蜀丞相好像偏爱高定,待高定手下的士兵都很仁善,且赐食赐酒。”

一听这话,雍闿立马觉得原先对孔明挑拨他跟高定关系的怀疑,现在已能确定是毫无疑义的了!于是心中不免痛恨孔明的阴损和奸诈,对高定的糊涂和自私也极为不满。他想:如此一来,说不定,我之军心就有些不稳定了:也许有好多人就真是向往投到高定的麾下了。完全有这个可能!

雍闿就这样闷闷不乐地想了几天。喝酒也不似之前那么有滋有味似的。

这天早上,雍闿刚用完早餐,忽然听传令官报告说高定派人来拜见他。他即唤来人进入问之,原来是高定邀请他去赴晚宴。他当即就想:“宴无好宴,更何况在现在这个时候!我现在哪来心思去赴宴,再说,说不定他们搞出什么鬼名堂来。”于是对高定派来的人道:“请回去告诉你们的高将军,说我感谢他的美意。这几天我军务繁忙,身体也有点儿不太舒服,所以就不能从命了。请回去对你们高将军说,过些时日,我请他一醉。”来人没奈何,应答了几声“喏”,就回高定营寨了。

当天至天黑时无事。雍闿睡到深夜之时,正在迷迷糊糊做一个什么梦的时候,忽然被值夜军士的锣鼓声惊醒。只听到值班的军士慌乱地边敲锣鼓边喊道:“不好了!有人来攻打营寨了!不好了!——是高定的人马来攻打我们的营寨了!”

雍闿一跳就起了身,慌忙穿上军衣,操起武器就去骑马。他在战马上高吼道:“杀过去!保护营寨!”可是他的高喊并没有能取得一呼百应的效果。他发现他的队伍已经完全混乱不堪了:有的地方队伍内部互相残杀了起来。他想:“糟了!这里头一定有不少人马是高定的内应!”于是他不再指挥人们向高定的队伍冲杀,而是向山中逃跑寻找活路。刚奔跑不过二三里,忽然听到鼓声咚咚咚震响,一路人马向他凶猛杀过来。他望见了为首的将领是鄂焕。只见鄂焕挺着方天长戟,聚马当先,向他直奔刺杀而来。他一边仓促迎战,一边想向鄂焕解释点什么,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他被鄂焕一戟刺中腹部,跌倒于马下。旋即被鄂焕割下了头颅,先是血流如注,后来一点一点的往下滴落。

雍闿的灵魂脱离开他的躯体,向着建宁远郊的深山中飞移而去。他跌落于一个山洞的洞口,然后爬了进去。在那里他度过了毫无任何生存感觉的几天。而后,他的灵魂渐渐产生了从一丝到几丝到成片的生存感觉和记忆。他突然感觉到他已经不在人间而成了阴间的一鬼了。他慢慢回忆起了那天被杀的前后情况,他觉得自己死得太意外太窝囊太憋屈了。他想:“我没有跟蜀军将领拼死在战场上,竟死在鄂焕的手里了!”诸葛亮的阴险奸诈,鄂焕的无耻背叛,让他伤透了心恨透到了骨髓。

……早有探子来向牂牁郡太守朱褒报告说:“鄂焕杀了雍闿,雍闿军全部投降了高定,高定率领两军投奔了孔明。”这情况使得朱褒极为吃惊和不安。他知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但又无可奈何。于是跟几名属将商量,想弃营寨而走,将所有的粮食、物资搬到深山去暂避,等待时机再回转来偷袭城池,或夺回城池,或抢夺得粮食物资。正商量着还没有最后拿定主意的时候,忽然听报告说“高定跟部将鄂焕等率领大量人马向营寨杀来”。于是立即暂停了商议,朱褒立马跨上战马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等高定军到达山口的时候,朱褒率领队伍从山后突然冲出,立在道路的中间。两军形成了对峙的形态。朱褒大声喊话道:“高将军为何投降诸葛亮,反引军来杀我呢?”

高定显得十分愤怒的模样,大叫道:“你要问我话,我还要问你呢!——你说!你为什么写密信给诸葛亮,使用反间计想害死我?你说啊?!”

这无中生有的话顿时使朱褒目瞪口呆,不知从何说起,即使他现在满身是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只能吱吱唔唔地说:“这,这哪里话?这是胡扯啊!”正在朱褒结结巴巴地想进行辩解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背后被人刺了一刀。他想说什么也不能说出了。他倒于马下,很快被割去了头颅。

朱褒的灵魂脱离开他的躯体,向着牂牁城远郊的深山飞移而去,在一处山凹里跌落而下。……几天之后,他的灵魂才渐渐产生了一些神志和记忆。他慢慢回忆起了自己被杀前后的情况,一下子憋屈、愤激得浑身冒汗:“杀人可恕,情理难容!情理难容!……他高定无耻投敌,反为诸葛亮效力杀我,已经无耻之至了!可为什么还要如此的栽赃陷害我?我什么时候给孔明密信了?他还是看到的还是有心腹看到的?这平白无故地陷害人的人,将来会不得好死的!是要绝八十三代的!……哦,哦,莫非,莫非是诸葛亮那缺德奸人耍的诡计,说我给了他密信,挑拨了他高定和雍闿间的关系,要置他高定于死地,因而激怒高定,借高定的手来杀死我?好一个‘借刀杀人’的损德奸计!有可能,有可能,诸葛亮那奸雄,什么阴招儿什么缺德主意都可能想得出来,而高定仅仅是个歹毒的蠢货罢了!……我本想向高定解释的,说我是平白无故遭诬陷的,可却有人在我背后下刀了!……这背后下刀的会是谁呢?……对,应该是鄂焕!我的眼前一直没有看见鄂焕,而鄂焕是在我背后捅的刀!那个丑八怪畜牲,我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我要托梦给我的儿子,复仇,复仇!……其实,不需要托梦,我儿子也绝不会忘记杀父之仇的!……”

冤屈,痛苦,愤激,几乎使朱褒魂完全失去了理智。他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嘴中念念有词,在荒山野岭中奔走着。刮风了,下雨了,他依然在奔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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