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春永远都是那么义正言辞,说话的时候挺起的胸膛,和慷慨激昂的语气,像是能把空气都点燃。李秀间刚才看他挨欺负,本来还有些替李秀春鸣不平,但看着李秀春此时的样子,他的表情从义愤填膺,到惊讶,再到啼笑皆非,最后实在忍不住,嗤笑出了声。李秀春的脸一红,呵斥道:“你笑啥笑?难道爸没教你怎么珍惜集体财产?难道你不知道妈是怎么病的?”“知道,知道,这哪能忘呢。”李秀间笑着点头,他站起身来,往碗里拔了些菜,道,“你慢慢演讲,我回屋吃。”说着,便端着碗直接回屋了。“你!”李秀春气得一张胖脸都红到了耳朵根。这边刘玉琴用棉花蘸着药水往李秀春的肩膀上这么一按,李秀春又“嗷”地一声叫了出来。李国福从鼻子里吁了口气,拿起筷子夹了口菜,道:“这样的活不干也罢,先把伤养好,工作慢慢找着。”“哎!”李秀春顿时高兴了,但又不敢太张扬,只得借着肩膀疼咧嘴,掩盖了自己的笑容。李秀满摇了摇头,又往一个碗里拔了些饭菜,给李秀间送过去了。屋里门开的时候,李秀间正在往嘴里扒饭,李秀满把饭菜放在他旁边,道:“就在桌上吃呗,还跑屋里来了。”李秀间这碗刚好吃完,直接端起李秀满端来的饭,一脸鄙夷地道:“我看不惯他那一出,啥玩意儿啊,不就是吃不了那个苦吗?还整什么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的!”“还把妈受伤的事儿抬出来了,他不是有病吗他?”李秀间说着,用拿着筷子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看他是这儿有病!”李秀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点了点李秀间的脑袋,道:“得了吧你,一天天就看不惯你二哥。”“二哥?”李秀间嗤笑,“他有个当哥的样吗?好吃懒做,啥啥也指望不上,连我都不如。”这话说倒真的有点儿道理,李秀间虽然皮了点儿,但是家里有啥事,他可比二哥李秀春靠谱多了。李秀满笑着说道:“是是是,你就是最能指望上了。”说着,她站起身来,走了出去。“那是。”李秀间说着,得意洋洋地扒起饭来。李家的孩子,吃起饭来,都让人觉得特别香。尤其是李秀春,用李秀间的话说,每天看二哥吃饭,他都能再多吃两碗,吃得太香了,一盘咸菜都能给他吃得眉飞色舞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着啥山珍海味了。不过今天李秀春的食量可不像从前,他连半碗饭都没吃上。“二哥你咋吃这么少?”李秀满问。“我……”李秀春自然不敢说他在外面吃过了,还认了个干爹,只能转转眼珠,哽咽着声音道,“我……我一想到那些被他们糟蹋的粮食,心里就难受……”说着,他放下筷子,捂着眼睛,抽泣了起来。李秀满不知道李秀春到底是真性情,还是在假装,一时间怔在了那里。李国福看了看李秀春,把自己的酒缸往他那边挪了挪。“喝吧。”他说。“哎,谢谢爸。”李秀春说着,拿过酒缸,放到嘴边前,还不由自主地抽泣了两声。就在这个时候,旁边传了两声干呕。是李秀间,他刚巧端着饭碗走出来,看到李秀春那“感人”的表现,竟然“情不自禁”地呕了两声。“你咋回事你?!”李秀春知道李秀间是在故意针对自己,不禁瞪着他问。“没咋,吃腻住了,腻到嗓子眼儿了。”李秀间说着,比划了一下,转身去厨房了。李秀春气得脸红脖子粗,却不敢发作。李秀满瞧着这一幕,不禁抿着嘴巴,强忍住不笑出来。李国福倒是没发现李秀春是在表演,还特意把一碗肉往他跟前放了放。李秀春真是打心眼里高兴。自从这天开始,他就再不用出去找工作了,家里的事情也不需要他来做。毕竟,他两只手都受了伤,不能沾水,也不能提重物。而且肩膀也都被磨破了皮,遭了这么大的罪,躺在床上睡觉都疼得直“哼哼”,谁还忍心指使他做事情?这次受伤真不亏,这罪遭得也真值!李秀春心里头高兴。都说大哥和大姐是家里头学习最好的,那有啥用啊?依李秀春看,最聪明的人是他自己。既享福,又不用出去干活。唉,上哪儿找自己这么聪明的人去。李秀春越想越觉得自己厉害,心里头也美滋滋的。李秀满其实从来没指望过李秀春能帮上啥,自然也不会搭理他。但李秀间就不一样了,他总是明里暗里地奚落李秀春,动不动就捉弄他那么一下。除了这个“刺头”李秀间,其他的都还挺好。李秀春白天在家里待腻了,就去找他“干爹”老袁头,不想出去,就在家里这么歇着,简直幸福到家了。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转眼,就又到了冬天。李秀城和秦青书都报考了上海市的一所大学,眼看就要高考,秦青书跟李秀城商量着,年底回上海一趟。两个人这段时间的感情一直很好,秦青书对李秀城的好,几乎成了整个建设兵团的教科书。天热,秦青书就每天给李秀城买冰棍,给她用井水镇着西瓜吃。李秀城批改作业,秦青书就在她旁边陪着,给她扇扇子、赶蚊子,还特意帮她搭好蚊帐。天冷,秦青书会每天给李秀城打热水,给她送早餐,还给她买煤球。至于棉袄新衣服什么的,那都不在话下,甚至还有秦青书托人从上海寄过来的时髦的服装。李秀城现在差不多是每个女知青都羡慕的对象,甚至就连苗壮壮都禁不住夸奖李秀城的眼光好,选了秦青书。“行啊,李秀城,没想到这个秦青书还真知道疼人儿,早知道这样,我当初真不拦着你跟他好。”苗壮壮对李秀城道,“现在那些女知青都说,她们要是能找到秦青书这样的就好了。”:()庆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