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韵如大小姐又来诉心事,谢二急着回浮厝林钉棺材,将人灌得半醉亲自送回警察局,却看见永宁门前一路狼藉,法场上大片血迹,散落残肢。城内戒严,警察局长萧文和副官郭信昭麾下海城军在城内对峙。郭副官亲自带着搜捕队,满城搜索乱党。
城内混乱不堪,谢二心急如焚。远远看见黄花梨棺材孤零零立在法场中央,宛如老友向他招手。他长出一口气,将轿车停在法场一角,狂奔到棺材旁边。
“好兄弟,靠你了,快点告诉我姐姐去了哪里。”他抚上棺背,沿着炸裂的残骸往下看,果然找到了毛毡雪莲的残迹,立刻明白这是阿黎的手笔。
谢二急于找到阿黎下落,当下就想飞身赶回浮厝林。刚一转身,却见他停在法场旁边的那辆福特小轿车,不知被谁被拉开了车门。伴随着诡异的哀乐声,小轿车后不知何时跟了一队诡异的纸扎车马,一个接一个往车门里钻。
萧韵如酒醉,还晕在车里昏昏沉沉。谢二眉头一紧,咬牙道:“颂骨帮!”
这帮龟孙子,贼不走空趁火打劫。
谢二对萧韵如虽无半点私情,却也没法坐视她醉酒之后被颂骨帮欺负,片刻之后拿定主意,转身向轿车的方向扑去。
两只巴掌大的金刚斧紧贴掌心,谢二无声无息落在车顶,瞬息之间连挥四掌,将纸扎斩成碎纸,如风如电。
他探身往车内一看,萧韵如醉眼蒙眬,对着面前的空气喃喃挥手。这副样子,不把她送到萧文身边他如何放心?
叹口气,谢二再不犹豫,开起车往警察局赶。
然而此时警察局长萧文正在四层办公室里打电话,忽然听见楼下车笛长鸣。他站在窗边一望,认出妹妹的座驾,风驰电掣般下楼,心惊胆战拉开车门。
妹妹萧韵如在副驾睡得香甜,萧文刚松一口气,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青色身形从车顶翻下,如鬼如魅,反手将他腰间的配枪拔走。
萧文大惊,指挥身边警卫一拥而上。谢二却已在几丈外,朗声道:“萧警长,我是韵如的朋友,借枪一用,不日归还。事成之后,韵如的姻缘都包在我身上,保管帮她找到如意郎君,再不必日日找我哭诉!”
谢二声音极响,话语间又十分暧昧,街上警卫纷纷埋头,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萧家诗书起家,萧父曾是清末的秀才,还曾创办祥大生五金号,控制了整个天津的五金市场,早年间就与海城军多有往来。
萧家极重视子女的教育。萧文和妹妹韵如自识字开始就在私塾读书。萧文自保定陆军学校毕业之后还曾留学德国,读过警察学校。
他为人正派,对上孝敬父母,对下友爱妹妹,一腔热血报国之心。以往玉家兴治军甚严,海城军军纪严明,何曾见过像谢二这样离经叛道的人?
萧文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咬牙喊道:“还不快点给我查,他到底是谁!大庭广众之下败坏我妹妹名声,还有没有规矩了?懂不懂礼义廉耻绅士风度?等我抓到他,非碎尸万段不可!”
有枪在手,谢二顺利偷到一身海城军的衣服,混进了郭副官的搜捕队中。自刑场出事,宋飞身死,玉家兴失踪。民众四散,高台上形势一片混乱。待督军的警卫兵爬上高台,却只赶上棺材爆炸,玉都督消失在白色的花雾中。
人不见人,尸不见尸。算起来玉家兴失踪已经四五日,众说纷纭。海城军里群龙无首,郭副官在西安城里身份最高,本应接手玉家兴指挥,但因警察局长萧文不听令,所以许多官兵都在观望。
郭副官想给玉家兴发丧,彻底坐实玉大帅身死的传闻,但萧文却坚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必须按规章制度办事,得先找到玉家兴的人,处处和郭副官作对。郭副官虽然知道刑场暗道,但因萧文将城里盯得铁桶一般,便只能带着搜捕队沿着城墙根找人,恨不得每块砖都搜过一遍,已是折腾了几日。
搜到浮厝林附近,恰好见阿黎撞出来,暴露了城中城出口。谢二猜到阿黎的失踪一定和玉家兴有关,这几日牢牢跟在郭副官身边,果然赶在关键时刻找到了阿黎。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郭副官就开口让人把阿黎绑起来。谢二机敏,率先抢过了绳子,向阿黎示意。
电光火石间,阿黎心领神会。两人扯动着绳网配合默契,她从怀中抽出青皮弩,蜷在身侧割着绳索,谢二趁机将网兜划开一个出口,低声道:“姐姐,趁乱走。”
阿黎却皱眉:“浮厝林一切安好?”
谋划六年,眼看就要收网。她最担心此时凭空出岔子,功亏一篑。
“每晚林中加固棺材,可有及时去?”阿黎低声问,“五天来,有没有什么异动?”
谢二哼一声:“五年都没什么异动,这五天能有什么事?你开口就问棺材,心里只有棺材,怎么不问问我?”
言谈间,郭副官正指挥着十几名警卫兵在阿黎钻出来的洞口架起了柴火。阿黎迅速环顾四方,发现他们此时正在城东的废弃碑林之中。
浮厝林消息灵通,阿黎以前也曾听林师父提过,这片碑林原是由左宗棠将军捐银刻立,最大那块上刻恪靖侯左将军六字,由一石龟驮着,龟背之后正是方才她逃出的城墙出口。
四五名海城军在城墙下架砖,已是探到阿黎攀出来的洞口。洞口不知为何,还未关闭,抬头望进去,只觉深邃寒气四射;探耳听去,呼啸的风声仿佛猛兽啸叫。
一名海城军壮着胆子探头望,洞口的石板却忽然关闭,霎时间鲜血横流,从城墙上滚落了一具无头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