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赵学旺又慈祥地笑了。他把常有拉回到座位上,俯身吃力地提起一个满满登登的大皮包,从里面取出那份合同,当面撕得粉碎,而后把包口打开推到常有面前。
常有投去目光,看到里面是满满的成沓红色钞票,他这辈子都没看见过这么多钱。他紧咬着牙,“你这是什么意思?”
“商场如战场啊孩子……”赵学旺语重心长,“你有个纯真的理想很难得,但一旦你踏入商业圈子,就要面对各种尔虞我诈。你太天真了,不给你上一课将来你会吃大亏。你应该庆幸,第一个骗你的人是我,这会让你毫无成本地变得成熟。这里面是五十万,去找那家店铺的销售商谈,付房子的钱足够了,剩下的归你支配。”
常有脸色煞白。因为感觉被侮辱。他站起来,狠狠一脚把钱兜子踹到地上,怒吼道:“你真以为钱是万能的吗?我会因为钱就放弃追究我爸的死亡真相?”
赵学旺看着不住哆嗦的他,冷脸点起一支烟,“果然还是你。我不怕网上的舆论,小小几个记者奈何不了我。我也不怕股票缩得那点水,我决定退隐后已经把很多资产套现了,真正倒霉的是那帮翻脸不认人的王八蛋。”他抬起头直视常有的脸,“我怕就怕这一切跟你有关系,我看着你就像看着德发一样,接受不了一点怀疑。这是对我人格的巨大侮辱。”
“你还觉得侮辱?你杀人害命,栽赃陷害,还觉得自己是被侮辱?”常有最终还是把理智抛在了脑后。
“自从网上开始有谣言我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夜里反复琢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个说法,直到今天听见那些记者的提问我才极不情愿地想到,他们的消息是你提供的。只有你对德发的死有疑问,也只有你才知道那么多细节。现在跟我说说吧,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因为你觉得我坑害你无家可归?那也不至于就如此唐突地把德发的死算在我的头上吧?”
“因为只有你才对我爸恨之入骨。”
“恨?为什么?”
“因为……”常有犹豫了,但转瞬他想到自己已经被激怒了,局面再也无法挽回,索性抛开顾虑,“因为我爸的日记在你那,我看见他跟你的妻子出轨,还杀了她!”
话说完的一秒,赵学旺好像石像一样定住,而后怅然后仰,整个人瘫在椅子里,双目紧闭,眉头紧锁,仿佛天塌了一样。末了,他双手掩面,苍白的嘴唇里发出一声叹息,“天吶……”
常有感觉到胜利的喜悦,继续道:“你对他怀恨在心,设计害死了他,多年以后又回来报复我。所以收起你的脏钱吧承认事实吧!让我看看你还是个敢作敢当的老爷们儿!”
许久,赵学旺都没能做声,无助得像是一个得知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老人。末了,他似重新鼓起勇气,重重点点头,坐直身子,“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但你有没有想过,我掌握着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要锁在保险柜里,而没有交给警察?”
常有再次蒙了。连日来他的思维都被重重阴谋论左右着,从没想过这个简单的问题:赵学旺既然掌握着父亲杀人的证据,既然彩云的死也经过警方认证,他应该把证据交给警察依法处理啊。没有道理冒着犯罪的风险自己去杀人啊!
他大脑混乱,组织不起语言。“你是想亲手报复我爸……”他的声音十分没有底气。
赵学旺无奈地笑了笑,“像你这个年纪大概不会知道包办婚姻是怎么回事了。我们的确是夫妻,可从没有过夫妻感情。就因为我们两个的父亲是战友,我就要娶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就要跟她过一辈子,否则我爸就威胁把我的腿打断!我宁愿瘸一辈子也不愿意娶她,可我不想当一个不孝顺的儿子,我不想看着我爸在为了掩护他而牺牲的战友面前食言。我能强迫自己接受这桩婚姻,可感情这东西是强迫不来的。我们在老家办了婚礼,然后逃出来,向别人隐瞒我们的婚姻。我曾以为我将如此委屈地过完这一生,可事情远远比我预想的更难以接受。她就是个疯子,太强势,太彪悍,在我没有水泥厂这份工作前,每天都在她的数落下活着,动不动因为一点小事把我打得遍体鳞伤。那段日子我几乎可以用忍辱偷生来形容。后来我有了工作,以为可以有点家庭地位了,可她依然认为我是世界上最一无是处的人。我知道她是在对比,却不知道她是在拿我和谁对比,后来我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在跟我睡觉的时候喊常德发的名字。我太震惊了,开始调查,了解到那个不堪的真相,但你知道当时最困扰我的是什么吗?不是屈辱,不是伤心,这个烂女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足为奇,困扰我的是,德发如果继续跟她混下去就将身败名裂。他是我兄弟,是我的恩人,我绝对不会让他毁在一个烂女人手上。我几次想跟德发讲讲其中的利害关系,可你知道,这种事情是很难开口的。无奈之下,我只能从她这边入手。我拿棒子打她,棒子都打断了。当然,她也没闲着,给我身上留下了很多伤。事后,她变本加厉,竟然公然跑到我们厂子去找德发,还去过你家探望她。就在我无计可施的时候,她死了。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这种人活在世上就是个累赘,是我的累赘,也是德发的累赘。她死了,这是罪有应得。不久后,我无意间看到你爸的日记,发现她竟然是死在德发手上。我更加佩服他了,一个敢爱敢恨,敢做敢当的人,如果我有他半点勇气,也不会让这烂女人祸害那么多人。然而生活就是这么无常,好人坏人都逃不过命数。你爸也死了,在别人悲天悯人地谈论他时,我惶恐地想到他的日记还锁在抽屉里。于是我把它偷了出来,这么多年一直藏在身边。我绝不会让一个好人的名声毁在一个下贱女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