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吟吟笑着说来,好比铁塔壮汉拎一块小砖头舞弄,分外地得心应手。
钟知府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少年,岂能听不出钦差言语中的讥讽,三魂去了七魄,赔着笑连连作揖:“侯爷说笑了,这是下官家里最好的一间屋子,本是家母所住,特意挪出来给谢夫人住着。”
拿衣袖抹了抹眼角,续道:“下官幼年丧父,全靠我娘一手拉扯大,满心孝敬母亲,是以将屋子……装修得豪华了些。”
云窈扑哧道:“看不出,钟知府倒是个郭巨一般的孝子,失敬失敬。”
徐世子皮笑肉不笑:“百善孝为先,钟大人当真仁善。”
钟知府抖似筛糠,擦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下官惭愧,惭愧。”
房里一张绣床上,病恹恹地半歪着一个美人,脸色看上去很憔悴,见众人进来,低声叫道:“表哥!”盈盈一笑:“妾身身体不适,不能起身见礼,还请各位多多见谅。”
苏斐摇头笑道:“我们都是谢谷主的好朋友,夫人别见外。”
那美人道:“既如此,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声温婉柔和,一颦一笑,皆如画中的工笔侍女般动人。
谢衡快步走到她面前,替她摆了摆枕头,让她倚得更舒服一些。
这女子想来就是谢衡之妻燕微,两人本是表兄妹,自幼青梅竹马,成婚数十年了,据说连架都没吵过一回,是江湖上有名的神仙眷侣。谢衡虽然武功卓绝,但燕微却不会半点武功,言行举止,便如一位大家闺秀一般。
沐嫣见他们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恩爱,忍不住向沈昀望了过去,沈昀知她心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她点了点头。
如画少年含羞如一枝带露未开的莲花,别有风致,让她看得有些心花怒放。
百草仙摆足了排场,慢吞吞走到谢夫人身旁,诊了一回脉,摸了摸她的额头,又让把舌头伸出来瞧瞧,谢夫人十分听话,一一照办。
百草仙赞道:“小娃儿挺乖!很懂事!”
谢夫人虽然容貌美丽,甚显年轻,但也有四十余岁年纪,足可做得沐嫣等人的母亲了,此刻却被百草仙称作“小娃儿”,一时哭笑不得。
谢衡站在一边,恭声说道:“百草前辈,之前看的医生说拙荆感染风寒,但吃了许多药,仍不见好。”
他话音未落,百草仙气鼓鼓地瞪眼道:“混账东西!”
谢衡一呆,脸色顿时有些尴尬,道:“是……是……”
百草仙捋着胡子,越说越气:“谢谷主,你别恼,老夫可不是说你,我说的是你们之前请的医生。他奶奶的,这年头什么糊涂东西都能跑出来悬壶看病了,你老婆这病是风寒么,是风寒么!”
谢衡道:“呃……”
沐嫣咯咯一笑:“百草前辈,您老别生气,正因为世上有那群笨蛋庸医,才能反衬出您老人家医术的高明呐,江湖上谁不知道,像您这样的当世名医,可真是凤毛麟角。”
顺藤直上地补充道:“而且还必须是凤头上的毛,麒麟王的角。”
百草仙被她这么一捧,全身骨头都轻了十来斤,飘飘然坐下来,向沐嫣一招手:“沐丫头过来,给我老人家捶捶腿。”
沐嫣低声道;“谢谷主,今儿欠我的人情,你先记着。”见后者点头,便笑嘻嘻走过去给老头儿一上一下地捶腿。
谢衡神色恭谨道:“那么拙荆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还请前辈明示。”
百草仙扯着胡子,雪白的眉毛一动一动:“糊涂东西,谢谷主,老夫这回说的便是你!你老婆这哪里是生了病,分明是中了毒。嘻嘻,你小子不知得罪了什么毒辣的仇家,竟然给你老婆下这般剧毒,要不是老夫在此,你媳妇儿过几天就要和勾魂使者亲近亲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