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梅疏忽然想到了昨日她说的话,景金川酗酒颓废,被县学惩罚。她冷淡道:“升米恩斗米仇么?何小爱,我留下你,是同为女子,敬你抗争的勇气。可我并不是圣人。我不求感谢,但我也不能帮了人还要落埋怨。不若……”何小爱慌了,忙道:“妹妹,喔不,水姑娘!是我一时开心就忘乎所以啦。以后我再不敢如此,我会小心藏在这儿,等风头过去就立刻离开。水姑娘待我好,我这辈子都不敢忘记的。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姑娘啦。”水梅疏看她紧张的模样,轻叹一声:“算了。过几日风头过去,我帮你稍信给景金川,让他来找你罢。”何小爱睁大了眼睛,十分意外地望着她。她那般憎恶景金川竟肯如此。她不由诚心诚意地感谢道:“水姑娘果真仁义。哎,是我小人之心了。怪不得……”怪不得景金川对你念念不忘,如今我明白了,也真心服气了。她小声道:“我与景秀才,真不是那样的关系。姑娘……”水梅疏转身推门:“那是不用我给他稍信了?”“用的,用的!哎呀,水姑娘,是我错啦,都是我的错。”安顿好这个麻烦精,水梅疏拿着交割清楚的余款,心中十分喜悦。她先去张四嫂家里,把家里的狗大黄领了回来。大黄见了他们姐妹就摇尾巴,想去咬楚茗,却被楚茗一把抓住后脖子,轻轻拍它的狗头。水梅疏忙告诉大黄,不能咬他。水霜月搂着它脖子告诉他:“他是我表哥!”又偷偷在它耳边道:“他是姐夫,你咬他就没骨头吃了!”水梅疏又去多雇了几个帮工,将那白芷等该收割的花草都收了。给牡丹积肥疏叶,这一批牡丹本是三年前水梅疏的父兄,远涉洛阳求回来的,一直小心侍弄。若是死在她手里,她就欲哭无泪了。这两日中楚茗教水梅疏制香,教妹妹习武。他又叫水梅疏用这些搀着田中的花草,赶制了几种香丸。而水家多了个俊逸不凡,十分厉害的未婚夫的消息,风一样地传开了。两日间村中许多人,都好奇地来看楚茗。水梅疏微笑着将好奇的众人都打发了。楚茗在家中榻上,听她跟跟众位嫂子媳妇大姑娘周旋,找种种借口不放人进来,觉得很有趣。水梅疏心中却有点又酸又苦。待楚茗走后,她这未婚夫的谎话,又该怎么圆。她已经被退过一次亲了,再退一次,恐怕结亲的时候,就得到远处村子寻人家了。她有时候看着楚茗,心中也不由自主地想,若他不是个反贼,若他不是贵人,若……那该有多好。终于到了七月十五那天。兰慈寺人山人海。沉香、多伽罗香等名贵佛香缭绕,笼着恢弘佛寺,夹着纸钱燃烧着的缕缕青烟。味道驳杂,水梅疏和楚茗都带上了帷帽。两人拉着水霜月,一起迈入山门。在第一进院中天王殿西侧的配殿里,他们排队寺中僧人供奉。请僧人在超度的名单上,加上了两人母亲的名字“崔无痕”、“池音佳”。只等黄昏时候,由寺中高僧亲自来放焰口超度亡灵了。他们从西配殿出来,向后院的大雄宝殿走去,准备礼佛敬香。水霜月忽然拉着他们高兴地说:“那是我们的四面莲和荷叶!还有表哥的九叶莲瓣佛灯!”水梅疏眯着眼睛细看,看到了自家的四面莲叶,绿意葱葱装饰着净坛,十分醒目。她心中欣慰,准备一会儿就跟僧人攀谈一下,看看能不能打开新的销路。水霜月则望着高高的净坛上那各类纸扎泥塑的狰狞厉鬼,眼中都是好奇。楚茗看到了自己的九叶莲瓣佛灯,眼中一闪,放下心来。如今万事俱备。他转头看着身边的姑娘,不由拉紧了她的手。水梅疏关切地小声问他:“可是伤口疼?”楚茗体质很好,伤口长得很快,就是内伤麻烦了一些。这兰慈寺是千年古寺,坐落在京城北面的烂陀山上。他们昨夜半夜,天漆黑就从家中启程赶路了。这一路颠簸又是山路,她担心楚茗的伤口有碍。楚茗伸臂将她搂在了怀里,在她耳边道:“这里人多味道杂。”隔着帷帽,水梅疏想到他们分离在即,心中难舍,胆子反而比平常大了一些。她也伸手轻轻环上了楚茗,“你要小心。”楚茗左臂搂着水梅疏,右手牵着水霜月。心中既奇异又觉得一阵安宁。他轻声道:“我娘亲以前经常来兰慈寺。她过得苦楚,一心想求解脱。她死了之后,我就来过三次。”每次来,都是给人送葬。任你尊贵帝王绝色佳人,死后不过黄土垄中一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