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不语,那小太监也没有接话,只安静地上前帮他穿衣。
然而态度虽然顺从,动作却很是生疏,竟像是从未伺候过人一般。
贺兰修心中烦躁,正要训斥,却突然嗅到了他身上颇为明显的药味,还有一丝似有似无的……龙涎香。
他蓦地睁开眼,果然见容慎正垂着眼眸,神情温驯地替他束衣带。
贺兰修心中顿时猛地一动,但终究也没有出言阻止。
许久之后,容慎终于替他整理好了。
堂堂天子,替人更衣,甚至还要面带歉意,伏低做小道:“我不太会这些,太尉大人不要生我的气。”
贺兰修神情复杂:“陛下何必如此。”
容慎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如果一定要生我的气,那我就只能拿自己来赔罪了。”
就着给贺兰修更衣的姿势,容慎埋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毕竟我什么都没有。外人都道我是无上天子,富有天下,但你知道的,其实我一无所有。”
“我虚居高位,日夜惶恐,明知匕首只能充当一个慰藉,派不上任何用场,但我还是放在了枕下。因为你不在宫中,再没人能护着我,我只能学着自保。”
“你说你要爱护表弟,会好好对容恪。”
“可太后是我的嫡母,论起来,我也是你的表弟啊——”
“修哥哥。”
“太后,太尉大人方才遣人来报,说是不胜酒力,想留在宫中借宿一晚,又恐不合礼数,是以特来向太后请个恩典。”
贺兰霜问道:“遣的什么人来传话?可是平日里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的那个侍卫?”
宫人答道:“回太后,不是祁侍卫,是一个脸生的小太监。”
贺兰霜眉头微蹙:“一无凭证,二无亲信,你们如何就认准是太尉遣人来报的?”
“这……”
“你亲自带人过去看一看,就说是哀家不放心太尉醉酒,因此特地派人前去服侍。若有异常之处,立刻来报。”
宫人领命而去,太后身边的女官才道:“太尉方才离席时确实有了醉态,此事应当无误。”
贺兰霜揉了揉眉心:“皇帝及冠在即,前朝蠢蠢欲动,修儿又刚得了高位,正是最招人恨的时候。这段时日,必有大事发生,不可不防。”
女官道:“太尉大人武艺高强,等闲人近不得身的,智谋更是不输那些个朝臣,定然不会着了他们的道,太后还请宽心,莫要思虑过重了。”
“这倒也是。”贺兰霜脸上的神情松快了些,“修儿文武兼备,行事也端稳,最难得的就是这份心境,居高位而不骄矜,握重权而不恣肆。若非如此,我又哪里敢将这般重要的位置交予他手上?”
她哪里知道,此刻她口中“行事端稳”的贺兰修,却正极为放肆地冒犯着当今天子。
偏偏这天子一向怯懦软弱,遭此祸事,不仅不敢呵斥这胆大包天、蔑视君威的贼子,竟然还十分主动地环住了对方劲瘦的腰背,边眼神迷离地念着“喜欢”,边气喘微微地求着那逆臣再轻一些。
就在他最为沉溺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贺兰修蓦然停下动作,警觉地望了过去。
他素来耳力过人,轻松便能听见祁飞羽正冷冰冰道:“主子已经歇下,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另一道女声不慌不忙地说:“大人既是醉酒,更应尽心服侍,我等都是在宫中侍奉惯了的,只要放轻手脚,必不会惊扰了太尉大人歇息。”
祁飞羽微微抬高了声音,道:“主子不惯女子近身服侍,若有所需,自会唤我。”
那宫人道:“可太后忧心大人醉酒,必要我等瞧上一瞧才肯放心。祁侍卫今日若执意不肯放我进去,那可是驳了太后的面子。太尉大人乃太后亲侄,素与太后一心,若是听闻今夜之事,说不定也会怪罪祁侍卫。”
祁飞羽依旧不近人情地守着门:“明日主子醒来,我自会禀报此事。若有怪罪,我认打认罚。只是此刻,没有主子的允准,哪怕是太后和皇上亲自驾临,我也不会放行。”
那宫人简直拿这木头桩子毫无办法:“你……”
正僵持着,却听门内突然响起了贺兰修的声音:“飞羽,既是太后的关怀,便放她们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