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走出去的时候,看天阴沉下来了,好像有雨落,春雨伴着雷声是常有的事。我真的很怕打雷,也真的后悔不该浪费粮食。”她虽讲得神神叨叨,表情却很泰然,不似作伪。裴云瑾半信半疑,他听说过,林萱小时候吃了不少苦头。他十岁入京那年,恰好遇上邧帝发疯,把她关到笼子里,丢在冰天雪地中,他当时想救她,却被父王阻止,父王说,只要他再多看那女孩子一眼,她会死更凄惨。没想到再次见面,她没有死,反而活得好好的,像条鱼一样滑不溜手,蹦来蹦去,无论他怎么用力都抓不住。他终于不再逼问,林萱松了口气。乌云遮日,风吹得窗户啪啪作响,风偶尔涌进来,再无暖意,只带着初春的轻寒。林萱歪斜着坐在席子上,拈着一块即将散掉的豌豆黄。豌豆黄又酥又软,香浓可口,可惜容易散开,容易掉渣。裴云瑾冷眼看着,她不忍浪费粮食,拈着变形的豌豆黄小口小口在吃。风没有方向的乱吹,时而将她发髻上的粉色丝带吹到她的唇畔,时而吹到她耳侧,她耳朵白嫩到透明,像一块又滑又嫩的年糕。他对年糕的口感心生好奇,只不知尝到嘴里,有没有嚼头。这个念头,令他神色轻松起来,不禁笑道:“给我也吃一口。”林萱巴巴的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另外给他拿了块新的,送到他嘴边。可他并不张口,眼神直勾勾的看她,脸上有种莫名的、势在必得的神气。也是个怪人,送到他嘴边的不要,反而去拿林萱吃了一半的糕点。他拿那半块豌豆黄时,身子往前倾,离林萱更近,额头几乎凑到了她的额头,笑起来时候滚烫的呼吸喷到了她脸上。林萱动也不敢动,僵硬地嘟着嘴。她今日抹了桃花蜜口脂,那剩下的半块豌豆黄上也沾了些许口脂。裴云瑾笑了笑,恰好咬在那块染了口脂的糕点上,学她的,只吃一小口,细细品,桂花香的糕点里含着桃花香,着实美味。林萱下意识想逃,她刚站起来,就被裴云瑾抓住手。她用力挣了挣,反被他轻轻一拉,带到了怀里,耳朵贴在他胸口,听见他闷闷的笑。这人可真奇怪,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她腰很细,裴云瑾一条胳臂就能搂住,他把剩下的小半块糕点送到林萱嘴边:“你再吃一口。”林萱不想理他,像条出水的鱼一样扭动,裴云瑾用了力才降住她。两人动得厉害,连累到案几上盛放豌豆黄的翡翠盘,翡翠盘颤颤巍巍掉落在地,盘子连着豌豆黄齐齐碎了满地。不久,外面传来惠兰的声音:“贵主,汾阳郡主请人来问,咱们什么时候出发?”“你先进来!”林萱声音娇娇颤颤。惠兰进去,见到满地碎掉的豌豆黄,红了脸。而裴云瑾懒懒的坐着,一脸餍足。惠兰匆匆给他见礼,镇定的走过去给林萱整理仪容。林萱头发也散了,粉色春装原本将她的腰肢裹得紧紧的,如今却松松散散不成样子。便是胸口处微微鼓起的刺绣蔷薇也变得皱皱巴巴,仔细看,还能从绸缎上分辨出手指掐出来的痕迹。见惠兰马上要哭出来来,林萱紧了紧她的手,笑着对裴云瑾道:“世子,刚才的事,我就当你已经答应。”裴云瑾淡淡看她一眼,不置可否。没有拒绝,那就是已经答应,林萱又笑着说:“我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惠兰,可否麻烦世子行个方便?”裴云瑾起身,走到门外三十步停止。他如果再往外走,会遇到别院里做事的杂仆。他耳力异于常人,走了很远也能听见林萱的声音,她小声对惠兰说:“我又要有麻烦了,你跟着我,会拖我后腿。”她顿了顿,又道:“我已经跟裴世子说好,你今日跟他走。我若能平平安安,一定会把你接回来。”她又顿了顿,道:“御花园里,巧儿经常躲的那个山洞,我在里面埋了个箱子,里面是我所有家当,你想办法弄到手,先帮我保管。我若活着,会回来找你要。我若死了,你想办法带出宫,自己花。我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惠兰哽咽着,倒也没哭,只说:“萱姐儿,咱俩相依为命这么久,我还从来没离开过你呢。”林萱叹气:“不会分开太久的,哎,你别哭啊,我只说有可能会死,又没说一定会死。”“都怪我太笨,什么都帮不了你,只会给你添麻烦。”惠兰绷不住,哭出声来:“我会乖乖听你的话,但你也一定要答应我,好好的活着。”“肉麻死了,搞得像生离死别的,你明知道我最讨厌那些苦大仇深的人。”林萱忽然想到什么,补充说:“还有一点要交代你,你去裴云瑾那儿,名义上是我送他的通房丫头,你也算半个主子,可别傻乎乎的抢着干活。你要是每天闲得没事做,可以多做些绣活儿。还有你那字也跟狗爬的一样,趁着有时间,多练练。行了,我没什么可交代的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