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尚未及冠,然十二岁便已掌兵。开始的那两年,底下人多少有些不服气,明里暗里让他吃了不少苦头。到了他十四岁,个子突然拔高,臂力无穷,在战场箭无虚发。他领兵打仗时,心思也越发缜密,再没有人能糊弄他。到了十六岁,他不必事事亲躬,只需下发命令即可,底下人若办不好,轻则革职,重则丢命。宁先生知他脾气秉性,虽心有疑惑,却未多问。倒是跟着裴云瑾回京城的岑先生颇有不服,他趁着裴云瑾在驿站给马喂草换水的间隙,说道:“世子小时候跟大公子最亲近,原来大公子还在滇州时,您整日里缠着大公子玩耍,让他教你弓箭。”裴云瑾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唠叨到哪里:“我不懂,就连我也是大公子临走送给世子的,怎么你们兄弟俩却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得不欢而散?”“三月二十是西疆王室的面具节,大哥他是急着赶回去过节,并非跟我置气。”裴云瑾道:“我还年轻,北疆未定,不会为了女色耽误大事,请岑先生务必要帮我在父王面前多美言几句。”裴云瑾思虑着他现在积攒的功劳还不够,不足以向父王争取自己的婚姻大事。林萱身份复杂,又是在林冲渺身边养大的,以父王的脾气,若他听见了什么风声,误以为林萱要用美色误他,只怕是再也容不得她。“世子以为我是那长舌妇?那妖女长得着实好看,你虽然说得轻巧,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人家,不然也不会把人接到别院里关了三天三夜。”岑先生真是苦口婆心:“世子你听我一句劝,你将来是要当储君的。天下长得好看的姑娘那么多,到那时候,所有美人都会送到你面前,任由你选!现在你何必为了个女子去跟大公子置气?她来历不干净,不是林冲渺养的禁-脔就是他的私生子,即便大公子能同意,王爷也不会同意的。”“岑先生教训得是,我的婚姻大事,自当有父王做主。”裴云瑾听得心不在焉,却是态度恭敬。因岑先生是他的弓箭师父,也曾是他生父的得力下属,在父王那里也有些脸面,他的唠叨,裴云瑾不得不听。他见马吃得差不多了,将马牵出来,翻身上去:“时候不早了,我还急着去办事先走一步,岑先生您先吃点东西,慢慢来。”裴云瑾骑的是西疆的汗血宝马,一鞭子挥下去,马蹄“嘚嘚”,片刻间便不见踪迹。“急什么,世子你从早上到现在也还没吃东西呢!”岑先生扯着嗓子喊了两句,摸摸咕噜噜叫的肚皮,叹了一声,只得翻身上马,慢悠悠跟在他身后。裴云瑾回到晴云阁时已至晡时末。红豆送伽南香过来,刚走不久。他还未洗漱,见书房里摆着个十八罗汉图纹的竹盒,打开来看。妍韵解释:“这是青玉宫里那位送来的,说是多谢世子从湍急的河水中救了她,特地送来的谢礼。”“她自己送来的?”裴云瑾轻抿着嘴角问,心里却在责怪林萱,怎么非挑他不在的时候送来,难不成是故意躲着他?妍韵说:“是一个叫红豆的宫女,她刚走不久。”裴云瑾打开盒子,里面是加了沉香木和龙涎香调成的伽蓝香盘,香味轻轻淡淡,裴云瑾放下香,将手指放到鼻间轻嗅,仿佛在那淡淡的伽蓝香中,寻到了一丝木樨花的清甜。那是她擦手的香膏子的味道。裴云瑾捏着香盘,脑子里浮现她将香盘捏在手里细细闻的画面。她一定亲自试过,知道他喜欢,才令人把香盘送来。他又埋怨,怎么不自己送过来呢,派个宫女来是什么意思。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跟他撇清关系?妍韵又道:“那侍女来的时候很着急,她好像有话要跟世子说,我说由我转告世子也是一样的,她却不信。后来听说世子不在宫里,才面露遗憾的走了。”裴云瑾神色突然凝重:“她什么时候走的,你去把人追回来。”妍韵还要说什么,见他面露冰冷,才只好领命,命一个有腿脚功夫的侍女,快步去将那名叫红豆的宫女追回来。屋里燃着林萱送来的伽蓝香,淡淡的,甜甜的。跟今天早上,他凑在她软软的颈窝里闻到的伽蓝香味不太一样,不如那个好闻。香是好香,要看用在谁身上。香刚点上,红豆就被追回来,她跪在地上,双手举过额头道:“求世子救救我家主子。”裴云瑾想起他在渡口时那阵没由来的心绪不宁,觉得自己半道折回来是对的。“这盒伽蓝香是贵主亲手挑选,是她亲手给世子选的谢礼,想过几天亲手送给世子,但奴婢却自作主张,提前给世子送了过来。皇上命贵主给吕守一探病,将她交给吕守一任意处置,吕守一向来跟贵主不对付,奴婢怕她现在凶多吉少——她已经被带走快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