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辈子的年纪加起来也有三十岁,今日被他一个十五岁的臭小子教训,林萱心里很不服气。“性情爽直之辈开怀大笑是畅怀,难道从容自若者拈花淡笑就算不得畅怀吗?”林萱站起来,面色清冷,言辞犀利:“吾乃修道之人,从的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之道。我就喜欢聂政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洒脱,你不喜欢就不喜欢,又何必说我是错的?”她微微动怒,白皙的肤色染上绯红,眼神里透着清澈。姚允正恼自己带偏见看人,实在有失风骨,听完她这番阔论,更是叹息林萱如此灵通剔透的仁,竟被身世所误。林萱触到他怜悯的眼神,似是被蛰了一下,脑子里有根弦在动,微微发麻。她想起那天在汾阳郡主别院,听了一耳朵裴云瑾的可怜身世后,也是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他,裴云瑾当时就被气疯了。谁都一样,不想当被怜悯的那个。姚允正附身行拱手礼:“多谢贵主赐教,吾豁然开朗。”她昂首看向姚允正,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又围着他转了一圈,开始装腔作势起来:“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姚允正微微愣怔,猜到她要说什么,顿住。果然,林萱甜甜的对他笑:“幸得陛下垂青,我竟能结识姚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姚公子若是对我无意,还请早日与陛下严明,令祖居内阁之首,是陛下的左膀右臂。你实话实说,陛下不会怪你的,如你若不肯拒绝,任由事态继续,只怕将来世间再多一对怨偶。”“倘若贵主对我一见倾心,我亦对贵主有情有义,又怎会是怨偶呢?”他要做什么!这回轮到林萱傻眼。姚允正看着她圆溜溜的眼睛,藏住眼底笑意,正色道:“贵主其实不喜欢我吧!”“其实你挺好的!”林萱枉作了小人,被当场揭穿,说话便有些气短:“就我这样的身世,怕是委屈了你。”“是否委屈,应当由我自己说了算。”姚允正坚定道。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绣履上的珍珠,脚尖无意识地在地上蹭,哪里还有刚才仪态端庄的模样?林萱忽然抬头,见姚允正一直盯着他看,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把手背在身后,绷起一张不可侵犯的脸,却不知该说什么。姚允正又笑笑,把桌上的伏羲琴抱起来,后退了几步道:“三年前我曾伴驾于凌霄殿议政厅,因年幼不定性,不大能坐得住,加之对议政内容也是似懂非懂,正在瞌睡连连时听得丹房内传来一曲《广陵散》,忽觉精神一振,心中也一直好奇,谁是那位奏曲人。”林萱好奇:“三年前,你也才十二岁,就已经进了翰林院吗?”姚允正却不答,继续道:“那日在汾阳郡主别院,我着实有些生气,气自己竟然只是四人中的一个。因灰心丧气,我对贵主说话也是情不由衷的冷淡了些许。昨日得知自己能入贵主青眼,我心中欣喜,于是沐浴焚香,擦拭琴身,调弦试音,静待今日之佳曲。今日多谢贵主赐曲,如闻仙乐,让我暂缓丝竹之苦!”他转身离开,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道:“贵主若有难言之隐,也可由我去向祖父说明情形。”说完这句,他匆匆离开。姚允正会喜欢她?林萱只觉得困惑,又想起来吕思净交代过,最近李远山可能要对付她。难道这就是李远山对付她的方法吗?送个儿子给她,将她娶回家里去当小媳妇磋磨?林萱觉得李远山也没这么蠢。想了很久没想明白,林萱才捏了两颗枇杷,走出兰芷阁,去了御花园垂钓。她手指纤细修长,剥枇杷时姿态柔美,水灵的枇杷送入软嫩檀口,在一旁观看的人也觉得赏心悦目。她吃完枇杷,将果核抛入湖中,引得水里的鱼儿竞相争夺。须臾,一张绣着鸳鸯藤地帕子递到她面前。林萱笑眼弯弯的看他:“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窥探我。”她接过帕子,不留神碰到他的手指,指尖微微发烫。她没心没肺惯了,还能笑得出来,裴云瑾却气得脑仁疼,他眼底深藏着阴霾,语气平静:“曲有误,周郎顾。我先庆贺贵主得遇知己,再恭喜贵主觅得有匪君子。”林萱将擦过手的帕子,塞回他胸口,仰着脸笑:“你拿妍韵绣的帕子给我擦手,你还在狗皇帝面前说娶妻要娶贤,还说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不够格当你的正妻。”裴云瑾心口一堵:“你听到了?”“我当时就在丹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