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玉婵也有些想不通。
从吴二的死到她爹的癔症,好似都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可告人的密谋。
她左思右想,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向母亲表明了这几日在她脑中转了无数次的念头。
“不仅济世堂开不得了,只怕是夔州也住不得了。娘,咱们得趁早做好准备,典买家产,还清铺面上的外债,安置好跟了咱们家多年的这些老人,搬回乡下老宅。”
邹夫人想都未想便同意了,毕竟大难临头了还是保全一家人的性命最是要紧。
她抽出帕子掖了掖哭得红肿的眼,牵了女儿的手道出一番掏心窝子的话。
“阿婵,娘是个不中用的。从前娘心里没少埋怨你爹他总带着你东奔西走,抛头露面的。娘想着,姑娘家的,安安分分待在内宅之中,做好针线,学着掌家,等将来成了亲嫁了人,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便是最好的安排。”
“直等到如今家里出了事,才算明白你爹爹的一片苦心。咱们这做女子的,在家时靠父母,出嫁后靠丈夫,老了靠儿女。若是无以傍身,一旦靠山倒了,这头上的天岂不是要塌下来?”
“可见你爹他带着你出去多见见世面总是没错的。就好比这回要不是你来回奔波,在外面上下打点,娘可真不知该依靠谁了。不过,沈家姑爷是个靠得住的,回头等你嫁过去了,娘也就安心了。”
想到女儿的婚事,邹夫人又忍不住双眉紧皱,从胸腔里长长吁出一口气来。
“沈家姑爷入京赶考已经有好几个月了吧,京城那边也该放了榜了吧。沈家那边怎么一点消息也无?也不知他这回到底考中了没?咱们家出了这样的事,娘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改日,改日你同我去庙里上炷香,保佑沈家姑爷高中,也保佑你两人婚事顺顺利利。”
对于沈家这位姑爷,邹家上下没有一个不满意的。
沈家姑爷相貌堂堂,品行端正,关键是自个儿争气。
他虽幼年丧父,靠着自身苦读,十六岁便考中秀才。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中举。
只要这会试上榜,再有幸过了殿试,那便是妥妥的新科进士。
可谓是前途无量。
对于这位未婚夫婿,玉婵心里也是满意的。
两家本是世交,从前节下两家父母孩子都常有往来。
沈季打小就比别的孩子更温和谦让,对他们姊妹几个也很是照顾。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少年时结下的情谊总是美好纯粹。
她摩挲着腰间的那枚双鱼佩,那是他临行前赠给她的。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黄昏,他来到她家门前,通过她的婢女将这枚玉佩交到她手中,伴着那枚玉佩递进来的还有一张由他亲笔写下的小笺。
“二妹妹,等我。若能金榜题名,必定登门求娶。”
他是个守礼的君子,说完这番话连她的面都没见着,便郑重朝着门内长长一揖,迎着夕阳余晖离开了。
这些日子家里出了这许多事,她压根儿没工夫想他。
这会子母亲提起,免不了又有些牵肠挂肚起来。
春闱设在二月,如若在春闱中考中贡士还要等着参加殿试。
殿试过后,诸事安排妥当,要从上京返回夔州最快也须一个半月。
这样算来,沈季或许已经在返回的路上了。
然而家里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打点,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济世堂开在人来人往的正兴街上,面阔七间进深八架椽,临街是铺,后头是宅。
从玉婵的曾祖父那一代传下来,传到她父亲这一代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是实打实的旺铺。
如今迫不得已要将它转卖出去,惦记的人还真不少。
其中便有长丰堂的东家朱益群。
这不,这日一早那朱掌柜便带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朱长骏将刘管事堵在了济世堂门口。
“诶诶诶,刘管事,你别走啊。你们邹家不是急着卖铺子还债吗?别人不愿意要,我要呀。怎么样?我给这个数,考虑一下?”
刘管事闻言忍不住对着他们父子两个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随即随手抄起一把扫帚不由分说往外头赶人。
“我呸,朱掌柜前几日你找的几个戏子到我家门前闹事儿的账我还没同你算。今儿你怎么又来了?什么叫别人不愿意要你要?”
说到这里一向自诩好脾气的刘管事也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放你娘的屁!当我不知道就是你长丰堂在背后到处散布谣言,说邹家走投无路了要变卖家产,还说咱们济世堂害死了人是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