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事珖撑着手臂,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点冰滑的东西,他怔了?下?,而后勾起?这不知何时遗漏的药瓶,用力攥进了?掌心之?中。
他握着瓷瓶,侧过脸,却仍然一片黑暗。
幽深的地牢里传出一声微微的叹息。
今夜无月。
她……不在无月时来。
蒋事珖重新倚正身?子,他仰头?将后脑靠着冰冷粗糙的墙面,闭起?眼,静静听着牢中窸窸窣窣的鼠啮虫噬,吱吱呀呀的声响,像一首乱而无章的乐谱。
“当啷——”
乱章里忽地跃进一点清音。
蒋事珖陡然睁开双眸,视线失焦,但侧耳倾听的动作很明显。
“蒋事珖?”
少女清润的嗓音滴入永恒的黑暗深渊里,一圈圈余韵以她为中心散了?开去,被波及的人只能无力地捂着胸膛,等待预期之?中的心神摇晃。
角落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回答:“我在这。”
沈盈息于是笑了?出来,“太好了?,你还活着呢。”
她晃着叮叮当当的药瓶,迈开轻松的步伐走了?过去。
蒋事珖能闻到越来越近的、独属于她的清香。
“你……”男人低哑的声音刚响起?,少女的手便?已?欺近来,他所有的话都被这只手给生?生?阻断在喉咙里。
蒋事珖愕然,沈盈息感受到他喉结的滑动。
“咦?”她似乎很疑惑,又摸了?摸他的喉咙,而后问道:“纪和致说这药治嗓子最灵了?,你的声音怎么还是这样?”
她没?在男人脖子上摸到湿乎乎的新伤口,便?收回手,“你乖乖听话了?吗?”
蒋事珖微微垂眉,喉结攒动,别过脸,“私相授受,不利将来。”
“……”沈盈息蹲坐的动作一顿,黑暗里看不清蒋事珖的表情,他也看不见她沉默无语的神色。
“脑子被关坏了?吧……”凭着蒋事珖虚弱,对外界感知力大幅度下?降的情况下?,沈盈息咕哝一声,而后拆开药瓶,拿出药再提高声量:“我问你,你有听纪大夫的嘱托,每日服三次药吗?”
私相授受?
沈盈息无语过后,慢慢地觉出好笑的意?味。
“这地牢真是不能久待了?,”少女盘腿坐下?,熟练地把男人的衣裳一拽,边给他上药边道:“蒋大人,你出去后最想干的事情是什么?”
少女的动作太快,蒋事珖欲要阻止已?来不及,她的手照例从锁骨处往下?延,一直到小?腹处。
金创散被她倒得到处都是,冰凉的药粉在她温热的指腹下?抹开,伤口里蠕动灼热的痛意?很快变淡,宛如从深渊里一脚踏上芬芳草地。
——身?体的阴冷和麻痹还在,头?顶清澄的日光却已?包裹住全身?,劫后余生?和心有余悸同时迸发。
心脏酸痛麻木,早已?习惯孤寂与黑暗的眼睛失焦失神,混沌的视线不知落在何处时,忽然看见从阳光普照的茵茵芳草里,走出个含笑的卿卿。
少女的调笑声落入耳中:“蒋事珖,你发什么呆啊,耳朵也坏啦?”
蒋事珖忽而回神,他眨了?眨眼,眼里却没?有什么阳光芳草,也见不着含笑卿卿的笑脸。
但冰冷的身?子确实?感受到了?温暖。
“我……我出去吗?”少女的手落在小?腹前,似乎是腹前的伤太重,蒋事珖的声音陡然颤了?一下?。
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稳,但男人闭起?眼,闷闷地将喘息咽进喉咙里,“我要……”
去沈府亲自答谢她。
想在日光晴好的日子里,穿戴整齐干净,见一见她的笑脸。
蒋事珖话到嘴边,却换成了?:“若能昭雪,我会继续查季谨。”
“果然还是个好官啊,”少女不无感慨,而后便?继续为他上药。
蒋事珖隐忍地仰起?脸,避开少女无意?中蹭上他下?颚的发丝。
“嗯?你好像瘦了??”沈盈息涂完药,收手时不由称赞了?一句:“你可真能忍,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还一声不吭。不过还是很疼的吧?我刚才给你上药的时候,摸到你小?腹那儿紧绷得很,好像还抖了?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