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经此一事,下人们对乔知早已消弭的提防之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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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府里的一切章文昭早有估计,但他眼下有重要的事要面对——七皇子宁令佶再次登门了。
有了前一日被拒之门外的前情,今日宁令佶来势汹汹,不像是上门拜会,更像是来讨债的。
但他到底是皇子,比之常人还是要稍有涵养一些。对待来应门的下人趾高气昂横眉竖眼,等真见到了章文昭与宁远,也能瞬间换上一张好看的笑脸。
“皇姐、文昭兄,让皇弟好等。”
“微臣参见七殿下。”章文昭以臣子身份反向宁令佶行礼。
“文昭兄不必见外,如今你是驸马,怎么说也是本殿的皇姐夫。”宁令佶回以虚伪的客套。如果他的话出自真心,便不会在对着章文昭时,仍以“本殿”自居。
“七弟说的是,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皇姐夫,那就不多见外了。七弟,先入席吧。”章文昭从善如流改口,完全无视了他这话出口后宁令佶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
蹬鼻子上脸,说的便是章文昭,区区臣子侥幸与皇家联姻,还山鸡飞上枝头还以为自己也是真凤凰。宁令佶冷哼一声,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先忍耐下来。
宁令佶配不上章文昭亲自去府门口迎接,是经下人通报后,被响叔领进门的。宁令佶原本以为章文昭已摆好宴席要款待他,至少也该安排些精致的糕点与新鲜瓜果,备在雅致凉亭水榭。最次也该是去往会客厅,在正式场合下直奔主题。
然而这二人就在前院等,见了宁令佶便领着他去往前院一处小室,进了小室才发现这里是个小饭堂,顶多供五人同时入座用膳,不似公主该待的地方,更像是管家、账房一类地位稍高的下人吃饭的去处。
所以这便是章文昭要他入的席?
“叫七弟见笑了,府上用度拮据,只有些粗茶淡饭,不知你吃不吃得惯。”章文昭连顿像样的酒菜都懒得准备,宁令佶来得早,他干脆只吩咐了早膳,桌上只有白粥与两碟咸菜,说粗茶淡饭没有半分谦虚。
“你们,就叫本殿吃这些?”宁令佶再傻也确认了章文昭在耍他。
“若是七弟吃不惯……那只能叫人去酒楼里买些好吃食了。”章文昭面上闪过尴尬,但眼神很快放在宁令佶身边的侍从身上,“你最知道你家主子爱吃什么,你去酒楼买。”
宁令佶简直不敢信,章文昭竟会无耻到这种地步!叫他的侍从给他买,来康平公主府做客,竟然还要自己花银子置办?
“章文昭,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宁令佶的声音压了下来。别忘了你只是个驸马!
“七弟怎会这么想,实在惭愧,府上的确拮据,连下人们的工钱都要发不起了,七弟若是不信,不如去找母后问问,康平公主府每月分到的份例有几何,当真半点夸张也无。”章文昭说着竟难过起来,仿佛马上就来跟宁令佶哭穷,要跟宁令佶求接济了。
事关银子,宁令佶一瞬便机警起来。他在宫中过的也不是什么奢靡日子,皇后对公主府严苛,对他难道就能好到哪里去?他自己想从皇后那里多要些份例都千难万难,还要替宁远去问皇后?开什么惊天玩笑!
他生怕章文昭这不要面皮的家伙当真会跟他要钱,立马就截住了话头。
“信,本殿有什么不信的。父皇倡导节俭,我们这些皇子皇女更该以身为则,白粥好啊,白粥就很好。”宁令佶入座,没人请他,他只能自己坐下。
他嘴上这样说着,但心里仍不能接受这连肉末都没有的白粥,只看着章文昭给宁远添咸菜,并不动筷。
他只庆幸在宫中就吃过了,这会儿看着这对夫妇吃,不至于太过尴尬。
宁令佶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过章文昭口才了得,想过宁远消极抵抗不仅哑巴还会装听不见,又或者他们被自己吓住,总之是没想过如今的局面,还什么都没说,就被迫坐在这里“欣赏”别人吃饭,半句话都说不出,全烂在肚子里。
偏偏这两人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吃得那叫一个慢条斯理,叫别人远远看过来,还以为他们吃的什么山珍海味,如此优雅。
直到宁令佶彻底沉不住气,几乎要将两人手里的碗盯出一个窟窿来,他们才终于吃好,请宁令佶换个地方说话。
上次招待李卓是在府中景色最为雅致的牡丹亭,而这次招待宁令佶,去的却是最为寻常的曲水阁。临水,郁郁葱葱,但院里种满了树,入眼哪有景色,全被树木遮个干干净净。且此处蝉鸣聒噪,与安静闲适的丹翎居有天壤之别。而树多,蚊虫亦多。
一进入曲水阁,宁令佶本就浮躁的心立马更添躁动,只觉心中的火气越积越多,要压不住。
他四处看看,不耐烦开口:“皇姐受得了这种地方?这些蝉不嫌吵闹吗?”
“嫌又能如何,难道叫我与你皇姐亲自捉蝉吗?七弟有所不知,府上的下人实在不得用,否则我也不会气急了将张涛还给你,你皇姐为此与我闹了半日别扭。”章文昭一口一个“你皇姐”如何如何,听上去便压了宁令佶一头,处处尽显长辈风范,说什么都像是对宁令佶的规训。
“原来如此,你不必说本殿也已清楚,张涛都已老实交代了。”宁令佶正不耐继续陪着章文昭东拉西扯,听他话里话外膈应自己,见说到正事上,立即接口。
“是吗,看来还是七弟有办法,他这么听你的话,往后还是留在你身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