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有一户人家要招我为婿,我尝试着表示反对,结果又遭到了严厉的处罚,最后被迫跟一个绿眼睛的女妖订婚。
到这时,四季已经更替了六载,我终于获得了解放,除了不能出城以外,我可以自由行动,在城里就跟土着没什么区别。我照着他们从汉人手里抢来的铜镜,镜中的自己变得格外沧桑,头上长出了几根白发,好像老了二十岁,简直认不出来。要知道我随大哥东征时还没成婚呢。
城里人给我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婚礼,他们解开了我的枷锁,那一刻,我心中竟然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疲惫。我休息了几天,养精蓄锐,同时暗中练习许久未用的飞行术,确保自己不会再掉下来。
临走前我问那个唯一的汉人同胞,他何去何从,他说自己恐怕要在这里终老此生了。
“回去八成也没有家了。”
他笑笑,背靠着他的马,眺望着夕阳,辽阔的牧场上风吹草低。
他跟我讲过他是荆州黄氏一族的,但没有说过具体的家庭情况(我们尽量不聊这些,免得伤感),我便问他家在哪儿,家里有什么人,可以帮他回去看看,捎个口信。他不太相信,但还是告诉了我。
“我跟我外甥住在一起,生活了有七八年吧,”他说,“我没有孩子,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现在他应该已经长大了吧……我没什么遗憾了,唯有一点,他父母临终时嘱咐我在他成年的时候把……呃……一件事告诉他,”他顿了顿,继续说,“他们把这看得很重要,千叮咛万嘱咐,我今生怕是没有机会完成他们的遗愿了,唉……”
“是什么事?”我问,“我可以帮你转达给他。”
“不行,必须亲口告诉他。抱歉,不是不相信你,只是这里面……没那么简单。”他停了一会儿后,似乎想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便补充道,“你知道八卦阵吗?”
“八卦阵?”
“对,你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个?”
“那个遗属跟这玩意有关,”他显出有点苦恼的样子,“我大姐……就是我外甥他妈……生前喜欢倒腾这些玄乎的东西……她逼我把这个学会,用来解开她设置的一些机关……所以我才说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一般人说了也不懂。”
我理解地点点头,随后想了个办法:
“那我让你外甥来见你,怎么样?”
“见我……呵,你说笑了,这么远,怎么见得到……”
“我向你保证。”我无比郑重地说,凝视着他的脸,“我一定会去看望你的家人,把你的外甥带回来跟你见面,如果到时你还在的话。”
他扬起眉毛,笑看着我,似乎觉得我这个玩笑开得挺不错,牧场上我们两人的影子并排着,仿佛两条长长的平行线。
“告诉我你外甥叫什么名字,我好找他。”
“他叫钟迪,家在隆中……哎,你不会真的要去吧,这么多年了,我都不知道那房子还在不在……”
“我会的,相信我的承诺。”我顿了顿,最后说道,“谢谢你,老黄,这些年一直照顾我。后会有期了。”
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我一飞冲天。回到天空的感觉真是无比畅快,心儿像重归自由的笼鸟一样跃动不已。
我没有隐身,随便这些人怎么看了。我飞过城市,全城的人似乎都聚集起来,在下面的街道跟着我移动,有些人还想用弓箭射我,但根本够不着。我注意到我那绿眼的女妖精哭了起来,朝我伸出手,一直在呼喊什么。我内心毫无波澜,不再看他们,而是坚定地注视着前方,一挺身,加速飞走了。
半月后,巍峨的高山出现在地平线上,高耸入云,何等壮观。从半山腰开始,上面就覆盖着皑皑积雪。我笔直地朝山上飞去,穿过丝丝寒云,降落在了一片雪地上。
这里像是人类未踏足的原始之地,四周一片纯白,天空近乎透明,白云巨大而蓬松。我一边运气御寒,一边开始低空飞行,地毯式地搜寻每一块雪地。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了……我绕着山体,一圈一圈地向上搜寻,困了就和衣而睡,眼花了,就闭目养神一会儿。我的食物早已耗尽,这几天我都是靠挖草根、喝雪水充饥。
接近顶峰时,我降落下来休息一会儿,揉揉冒出金星的眼睛。风雪漫天,我感觉自己快虚脱了。长时间缺乏营养,我的真气似乎又要枯竭了,我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一开始它像江河一样奔涌,现在好像变成一条即将干涸的小溪了。
我在雪地里刨挖着,希望找点吃的。这时我发现前方有一簇花丛,白色的花瓣上缀着血红的斑点。
这里接近山峰,空气稀薄,放眼望去一片空旷和荒凉,透着遗世独立的寂寥。但是就在这里,竟然出现了这个花丛,它们在风中无辜地摇曳着,像是在对我招手……每一朵花都显得那么妖冶而惹人怜爱,那血色的斑纹格外醒目,像是黑夜中的太阳,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是神的奇迹吗……我的大脑已经停止思考了,双腿机械地走过去,跪倒在地,用冰冷而不听使唤的手把一朵花揪了下来,放进嘴里咀嚼。
嗯,没有想像的难吃,味道还可以……我一朵接一朵地塞进嘴里,饥饿地囫囵咽下。
渐渐地,我的身体开始发热,刚才还四肢发冷,现在却开始冒汗了。我心跳加速,心脏猛烈地撞击着肋骨,像河西腰鼓似的咚咚响,胃里也变得难受。
我停了下来,仔细看着手中吃了一半的花,不会有毒吧?花瓣雪白而晶莹,根茎光滑而细腻……怎么看都不像人世间的东西。
这时我鼻子里有液体流出,我伸手一抹,吓了一跳,手指一片殷红,鼻血止不住地流淌下来。
花朵从我手中滑落,我仰起头,顿时感到天旋地转。一股极度的干渴抓挠着我的心肝,我胡乱地把雪往嘴里塞,冰冷的雪水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却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了,起不到任何作用。
“啊啊——呃啊——”
我在雪地里翻滚扭动,手在身体上挠来挠去,恨不得剖开自己的肚子让里面的热气跑出来……我全身肌肉抽搐,骨骼咔哧作响,血液似乎在沸腾,每一块肉都在尖叫……这种痛苦,仿佛要活生生把我劈开……
“喝啊啊啊啊——”
我下意识地撕开了自己的衣服,大声咆哮,没多久就感到自己躺在一滩液体中,原来周围的雪都被我散发出的热量融化了,热气氤氲,血管在我的表皮跳动,痒痒的,像有虫子在爬……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手狂乱地挥舞,无意间发出一股强大的冲击波,击中了远处的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