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老!”苏步成牵着耕牛,路过郑老儿家。“苏郎君!”郑老儿笑呵呵道,“今日耕哪家?”“郑娘子家!”苏步成递过一串钱和半筒蜂蜜的谢礼,“这是那日办理田契的费用,多谢郑老帮衬。”“唉,苏郎君这是何意?乡里乡亲的,顺手的事儿,苏郎君咋还惦记着?”郑老儿客气道。“郑老,您就收下吧!”苏步成把钱和蜂蜜一并塞给郑老儿。“走一趟县城不容易,撇开花销不说,来回一天还不能有耽搁,我一壮年尚且吃不消,郑老为我苏家忙碌,苏某又怎能心安理得,还让您倒贴钱?”“苏郎君有情有义,郑某乐意效劳!你帮小女耕地,某又岂能收下?”郑老儿往回推。“郑老,您就别推辞了,我家田契一事您费力又费钱跑一趟,这些费用本该我家出,到哪儿都是这个理儿。不能乱了这规矩,以后再帮别家办理,郑老是收还是不收?耕地不一样,是邻里间的互帮互助,与钱无干!”苏步成认真道。“这、这!”郑老儿心下大为感动,“多谢苏郎君!”帮苏家跑一趟,郑老儿天不亮就起床,一路紧赶慢赶,天黑才回到家。去县城办事儿,陪笑脸不说,还要塞钱打点,不然这儿那儿不对,让你来回跑,就是不给办。郑老儿把家里仅有的几个钱都带去,除去赶牛车的车资,吃喝都是自带。苏家要是不还钱,郑老儿不好意思去要,自家是一个铜板都刮不出来。好在苏家是讲究人家,有钱就急忙来还。身为村老也不能只为自家谋私利,没了丈夫的女儿一个人孝敬公婆,还要拉扯两个孩子。平时能帮着拉扯一把,到了农忙,郑老儿也无能为力。耕牛几家合买,每次只能排三家,女儿那边几乎排不上,只能等自家人手转圜过来再去帮忙。苏家有了耕牛,谁不想找苏家帮忙?苏家真的很仁义,不偏不倚,每个妇人家都帮一点儿,四五亩地虽不多,但轻松了不少。还了钱,苏步成和郑老儿都了却一件事儿。又寒暄几句,各自去忙。“郎君来啦!”郑娘子一家早已在地头等着,还备了水,放了几只碗。穷人家只拿得出这些招待帮忙的。“郑娘子早!”苏家两兄弟打过招呼,赶着牛下地干活儿。一个在前面拿锄头把没锄好的地锄一遍,石块、树枝等渣滓捡掉。一个跟在后面耕地。郑娘子见状,忙拿着锄头也到前面锄地,面色绯红,女人力气小,锄的地浅。“娘子到后面把耕过的泥块敲碎即可,这里我来做。”苏老二见郑娘子费力锄地,忙劝道。“啊?”郑娘子这才回神,后面耕地也需要人,忙拿着锄头到苏步成后面。郑娘子的公婆、一儿一女也来帮忙,把捡出来的石块、树枝等扔得远远的。几人配合默契,四五亩地大半天便耕完。耕完,几人坐地边喝水,牛亦是渴的不行,单独一桶水喝个精光,然后在边上慢悠悠吃草。这地耕的深,泥土敲得碎,晾晒一下,明日就可以播种。郑娘子看着精耕细作的地,心里美美的。不远处的杨春华一家正在费力锄地,公婆年老,杨春华瘦弱娇小,看着叫人揪心。“春华,王家叔叔、婶子过来喝水!”郑娘子招呼道。“唉!”杨春华直起身,用力捶了捶腰,背上一大片汗渍。“阿耶、阿娘,走,过去坐坐!”杨春华丢下锄头。一家人来到郑娘子家地头,杨春华羡慕道,“瞧这地,这庄稼要长不好没天理!”“嘻嘻,下午不就该你家了?”郑娘子给三人倒水。“比不上你能干,你家的地都锄出来了,我家还差得远。”杨春华笑道。王老汉冲苏家两兄弟笑笑,“辛苦两位郎君!”“客气、客气!王老!”兄弟俩挪了挪,挤出一个位置,三位男丁坐一块儿。王老汉也是村老之一,最后一个儿子没了后,整个人几乎垮了,变得沉默寡言。唯一的孙子阿宝也没了时,不说儿媳杨春华,就连老夫妻俩都没了活下去的动力。王家本家在琅琊,王老汉在前朝时期官职不如杨老汉显赫,俩人算是政敌,家世比杨家高,几百年的世家大族,根深叶茂。流放时自家几兄弟,老老少少几十口人,到这里只剩下三十几口,之后又是病的病、死的死,只剩下二十来口人。分家后,与杨家、裴家、谢家、郑家、赵家联姻,勉强站稳脚跟。这几家以前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最终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摒弃前嫌,抱团取暖。王老汉很欣赏新到的苏家,有勇气、有活力,不坐以待毙,极具生命力。可能因为苏步成是基层官吏的原因,苏家人的生活小常识、稼穑之事比他们这些高门大户懂得多。他们在这里近二十年都没有多少改变,苏家人才来几天,就突飞猛进,大为改观。苏家人厚道,自己得了好处,不藏私,拉着全村人一起上。王老汉这些天时常在想,要是那时苏家在,是不是自己的小儿子、唯一的孙子就能活下来?是不是自己也能有个幸福的晚年?夜深人静时,王老汉夜不能寐,儿子被拍扁的脸、孙儿黑瘦干枯的身子交替在眼前晃动,搅得他心口疼。现在的一切于他不过苟延残喘,要不是为了老妻,他早就想走了。“王老,一会儿我们先帮你家把地锄了,明日再耕地,这样可好?”苏步成道。耕牛连着辛劳几天,让它歇歇,喘口气,王家这地没锄好,耕起来更费力。王老汉一个人胡思乱想着,没听到苏步成的话。“王老、王老?”见王老汉眼神放空,整个人没反应,苏步成伸手在他眼前晃动。“啊?啊!”王老汉回过神,胡乱回应,“嗯,好、好!”“你这老头儿,又在发神作甚?苏郎君说帮我们锄地,你怎好意思应下?”王老婆子怼丈夫一句。:()贞观开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