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等土模被拉出来之后,一名工匠大叫一声,之后,一群人忍着酷热将火炉关上,旋即,这些处在最酷热环境下的工匠们,蜂拥冲向陆云所在的这边,将一桶又一桶的凉水往身上浇。
尽管陆云很想告诉他们,在身体被烤得滚烫的情况下浇凉水,对于身体是很大的伤害,不过转念一想,这些凉水早就被烤成了温水,他也就识趣地闭嘴了。
“痛快!痛快!”
“哈哈哈!”
众工匠们相互逗趣着,其中有一名工匠注意到在旁瞧着他们的陆云,连忙走过来,汇报道:“指挥使,土模已烘烤成型,剩下的,只要将熔炼的铁水倒入其中,就可以得到铁模了。”
陆云点了点头,问道:“会开裂么,杂家指的是那个土模。”
那名工匠咧嘴笑道:“指挥使放心,自从那次事故后,我们便谨慎多了。更何况今次的土模,至少有一个手掌厚实,轻易绝无可能开裂。”
那次事故?
陆云略感到好奇。
可能是注意到了陆云脸上的纳闷,属官金铸渊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早些年,我们替户部打造铸币所用的铁模时,由于经验不足,所制的土模不够厚实,以至于……土模崩裂,铁水流得遍地都是……一名工匠躲避不及,被涌出来的铁水吞蚀,一般身体,真可谓是尸骨无存……”
陆云闻言惊地倒抽一口冷气。
他当然清楚铁水的温度,以人的血肉之躯,被铁水浇中,断无幸免的道理,别说血肉不存,恐怕就连骨头都不会留下,名副其实的尸骨无存。
陆云默不作声地望着不远处那些因为土模成型而洋溢着笑容的工匠们,心中不禁感觉有些心酸。
都说士卒是天底下最危险的职业,可又有多少人知道,比起士卒更加高危的职位比比皆是呢?比如,眼前这些随时有生命危险的工匠们。
“好好干,杂家不愧亏待诸位的。”
陆云诚恳而真挚地向眼前那名工匠保证道。
可能那名工匠并未听出陆云那句话的分量,只当是鼓励,笑着“诶”了一声,继续忙碌去了。
这让陆云更加感觉揪心。
不得不说,也不知是不是那次事故的关系,锦衣卫的工匠在工作时十分严谨,他们仔细检查了土模,用黏土填补内部开裂的部位,再将其推入火炉烘烤,待等那座土模内部再无任何开裂之后,他们又小心地用锉刀打磨,精益求精,务求将土模的内部打磨地光滑平整。
毕竟土模的内壁是否平整,意味着最终成型的铁模是否光滑平整。
至于最后一道倒入铁水的程序,反而显得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毕竟真正复杂的,是如何烘烤先前的土模。
一番忙碌,直到戌时前后,此时,火炉早已熄灭,而被倒入到土模内的铁水,也已逐渐自然冷却下来。
为了快速降温,锦衣卫的工匠们不时地用水浇湿土模的外壁,用这种方式来判断里面的铁水是否已冷却下来,毕竟若没有冷却的话,水浇到土模的外壁后,会发生呲呲的声音。
而等到铁水彻底冷却,已凝固成铁模,这时,属官金铸渊将一把木锤递给了陆云。
陆云知道金铸渊是什么意思,对方是想让他去击碎外层的土模,这跟在打了胜仗后收割战利品是一个意思。
但是,陆云却将锤子递给了赤着上身、满身皮肤依旧灼红的工匠丁钧:他不认为只是在远处观瞧的他,有资格拿起这把锤子。
“丁钧,你与在场诸位工匠们,合力将土模打碎吧。”陆云吩咐道。
诸工匠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均有些吃惊,他们从陆云望向他们时的目光中,看到了敬重,这让他们着实有些受宠若惊。
“指挥使……”属官金铸渊亦吃惊地望着陆云。
却见陆云将锤子递给同样吃惊的丁钧后,向后退离了三步,摇摇头感慨地说道:“杂家只是在旁观瞧,从头到尾什么忙都没帮上,这一锤,杂家没有资格。”
“指挥使……”
金铸渊闻言为之动容,在深深吸了口气后,回顾那些有些茫然的工匠们,大声喊道:“指挥使言道,此番的功劳,乃是诸位我锦衣卫的工匠们!……诸位,砸碎土模,让指挥使见证我锦衣卫的成功!”
“是!”
诸工匠们纷纷拿起木锤,围着那座高大厚实的土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