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晨见长孙白已经平和了许多,开口问道:“烦请长孙兄原谅沐晨的冒昧之处,沐晨只是心中有所不解,为何长孙兄只想到对不起师长和父老乡亲,却不曾提起你的族人呢?”
长孙白回答道:“哦,我虽是前朝太傅之孙,可大抵自我记事起我长孙家便家道中落,我便也一直寄养在远房的表亲家,只是家中不甚富裕。”
若是长期寄居在旁人家,儿童极有可能会因寄人篱下而自我价值感低,如此,长孙白倒极有可能因为潜意识觉得自己“不配变得优秀”而抗拒科举。
为了证实心中猜想,林沐晨问道:“那长孙兄,你那远方表亲除了家中不甚富裕之外,可有在你儿时苛待过你什么?”
长孙白听到这话,眼中反倒满是柔情:“那倒没有,说实话,大抵是因为我儿时便天资过人享誉京城,又曾是太傅之孙,我那远方表亲对我是极好的,不曾让我干过半分粗活。
便是我两次科举落榜,他们也未曾多说过我半分,只是勉励我勤奋读书再去科举。”
林沐晨却觉得这谜团愈发浓厚,明明谜底咫尺可见,可她就是缺少了关键一环,怎么都串不起来……
听长孙白的叙述,他考试之际总是发生或大或小的意外,这显然是潜意识有意为之。
长孙白的潜意识的逻辑是很奇怪的,明明科举中榜在显意识看来是无上的荣光与无尽的喜悦,怎么看都怎么吸引人。可他的潜意识却似乎扭曲了逻辑,将入朝为官看作可怖和应当极力避免之事。
林沐晨只好再细细拆解长孙白话语中的信息,细声问道:
“哦,长孙兄儿时便因天资过人享誉京城,可否说与沐晨听听?”
长孙白半是自豪半是唏嘘地回忆起往事来,只是林沐晨观察到,长孙白回忆的时候,全身却不自知地微微颤抖起来,手环抱着胸,身形呈防御之态。
听罢,林沐晨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又问道:
“请长孙兄恕沐晨冒昧,不知长孙兄可知长孙家突发变故又是为何呢?大抵又发生于何时呢?”
长孙白虽然听了这话有所抵触,但也知林沐晨并无恶意,回答道:
“虽说我长孙家是前朝太傅,可先帝建大梁时我长孙家并未受多少影响。说来,圣上下旨使我长孙家满门入狱之时,似是……恰好在我名声大振之后。”
“我隐约记得,当时的罪名似是诬陷我长孙家有逆贼之心,若非当年晗之的母亲宸妃鼎力相助,恐怕我此时都不会出现在林小姐面前了……”
林沐晨心想,那便是了,全部串起来了,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将困住长孙白的命运之绳解开了。
短暂的寂静……
“不是你的错。”林沐晨忽然开口道,直视着长孙白的眼睛。
长孙白不明所以,却不由自主地喃喃道:“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长孙家被谗言污蔑,不是你的错,不是因为你的才华使长孙家引人注目,这祸事不是因你而起,你是受害者,不应当自责。”
长孙白不断地低头重复那句“不是我的错”。
竟是不由自主全身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浑身颤抖个不停。
等他抬起头来时,他已是满脸泪痕,恍若一个无助的孩童,似是求助又似是自责又更似是委屈,红着眼问道:
“我真的没错吗?
倘若那一日我不曾出风头,长孙家是不是就能安稳度日,圣上就不会听信谗言,认为‘长孙家贼心不死’?”
林沐晨递给了长孙白一块手帕,安慰解释道:“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也清楚,长孙家根本无罪可言,若非如此,宸妃娘娘和五殿下怎么会对你万般相助?圣上又怎会允许你参加科举?
错的是那些暗中居心悱恻的小人。”
听罢,长孙白在一旁只是流着泪不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