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有心刻意讨好女人时,恐怕很难有人能够抵御。他思及昨晚种种,一场狂风暴雨摧折了娇花,吃相略微难看,自己也并非牛嚼牡丹之辈,总要放些时间与耐心,待刚打苞的娇花完全绽放,想必也是个极有趣的历程。
修长的指尖隐没在水中,无法得见它是如何作乱。
“这方寸之处是九重天,能叫人醉仙欲死。”那沉如寒潭的声音又在她耳边低语。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便再难收梢。
南漪咬紧牙关,勉强稳住自己的心神,看着他一字一句说道,“你可有母亲姊妹?若你的母亲姊妹遇到如我一般的境遇,你当如何?”
谁知话音方落,他的笑意凝结在唇角,可也只有一霎光景,又重拾温笑,戏谑道,“你在那蟒山世外桃源的日子过惯了,想必不知道这尘世的本来面貌,不过不打紧,如今既已出了世,琉璃万象,人间百态,慢慢领略就好。”
听他提及蟒山,南漪一时怔住,不知他如何得知,又有何企图,只怕言多语失,因而闭口不言。
他闻着她发间的幽香,喃喃自语一样,“你是我这趟俘获的最珍贵的宝贝,传闻温融因循守旧,左牵绳墨,右执规矩,没想到唯一嫡传的女弟子……竟是个世间难得一遇的宝物。”
“你不配提我师傅!”他的话勾起那些无限留恋的过往,她心中大恸,又因他手上动作而愈发愤然,屈肘向他捣去。
可他不防不挡,硬生生受她的肘击,也无半分退却,调笑道,“你师傅确是不出世的名士,他教你的是四性五味,君臣佐使,我如今也应当算你半个师傅,我教你……周公之礼,敦睦之仪。”
诏令
其后数日,南漪和禅奴仍旧被关押在寮房内,门外看守的兵卒晨暮更替,从不间断。
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南漪每日犹如困兽一般,受缚于寮房的方寸之地,不知何时才能脱困,便愈加烦躁难抑。
那厢,亓官稍稍抬眼,沉默看着跪在身前的湛冲,但见他泥首领旨,而后起身,自督监曹申手中接过谕旨,低头时不辨神色,再抬头时,却又是一贯的清风朗月模样,向曹申拱了拱手,说道,“督监一路风尘劳苦,如今我们暂蛰伽蓝,不入禁中,日常虽艰苦些,可却免了许多无谓的闲言揣度。”说着从旁比了比手,引其进入内堂,彼此落了座,复又道,“便是今日曹监不携诏令来此,我也原打算这几日就整军收兵,如此倒省了我的麻烦,那后面的事就劳烦曹监了。”
曹申四十上下的年纪,官道上摸爬滚打多年,很清楚面对的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心里如何暂且按下不提,面上倒一幅谦卑模样,微微欠身连说不敢,“都是为圣上分忧,忠君之事,何来劳苦一说,下官更担不起殿下这句劳烦,只是如今西且弥的战事已毕,不知殿下准备何时点兵赶赴鸠里呢?”
曹申此话一出,但见湛冲闻言却一语不发,连眼皮都没抬,只端起茶盏浅酌,细白的杯盏捏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指尖,从曹申的角度,只得见刀裁样的眉峰。
曹申虚握空拳挡在嘴边,作势咳嗽了几声,斟酌着又道,“自去岁起,鸠里诸部就开始在南疆频频挑衅,先是派人与南苍郡的马行交易,等交付了马匹,转头偷梁换柱,又寻衅马行以杂马以作凉马为由,借机集结诸部在南苍作乱,不想只几个月的功夫,竟侵占了南疆几个弱守的郡县,一开始圣上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原想遣虎贲中郎将去平乱,不想赵将军半路抱恙,竟连站都站不住了,前后又耽搁月余,其间濂川郡也被占了去,虽说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弹丸小郡,但如此慢吞蚕食下去,早晚要酿成祸端,圣上想着殿下恰在此处,离鸠里也不算太远,粮草军备也都是现成的,这才点了殿下赴鸠里平乱。”
“朝中是无将可用还是无兵可点了?”湛冲收敛笑意,木着一张脸,“哐啷”一声,将茶盏磕在桌上,寒声道,“怕不是又有人给我上眼药,不想让我归朝吧。”
“殿下这……这话从何说起呢?”曹申原本半坐的身子闻言更是朝前倾了倾,下意识抬手抹了抹额角。
早就预感到这回的差事领的不大妙,天子自不必说,自己被点了卯,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哪里容得你挑三拣四,只是他领命传旨的这位,真真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平日里虽一副皎月清朗的矜贵模样,只是别惹他翻脸,那可是手握实权的强权一派,真惹急了他,后果绝对不是他一个小小督监能承受得起的。
于是越发连坐都坐不住,起来凑近湛冲,躬身切切道,“殿下多虑了,武备之事勿需下官多言,殿下当知,如今朝中可用之人寥寥,论领兵行军之才,又有谁敢说在殿下之上?鸠里虽是南夷荒蛮之地,可前朝多少祸患不都是发端自南蛮,倘若这趟不是赵将军临阵病困,杀鸡焉用牛刀啊。”
送衣
亓官一直站在门外候着,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见曹申与湛冲自内堂出来,于是连忙上前支应,便听得湛冲与他吩咐道,“去安排好曹监的下处。”说着,转头又冲曹申道,“今日便委屈曹监在这寺里将就一宿,待明日着人布置好官署,再移过去不迟。”
曹申躬身拱手行礼,一脸谦卑模样,“劳殿下费心了,下官着实过意不去,殿下留步、留步。”
湛冲站在滴水下,看着亓官引那曹申去了,静默站了会儿,也不知想些什么,不久又被头顶一声突兀的鸦鸣打断了思绪。